四1(3 / 3)

“你把我們帶到胡樓去。日本同誌掛彩了,得找找地方給他包紮好,埋伏下來。”

虎子看看被人背著的那個人影,又摸了摸衣袋中的洋糖,不好意思的說:“把那個挎包還是給我背著吧。”

“挎包裏是日文傳單,已經撒在據點外邊了。”趙隊長說,“沒份量,不用再折騰他了。”

虎子把武工隊帶到胡樓,把他們交給抗日村長,自己跳牆到了姐姐家,堂屋裏住著姐姐的公婆,他沒去驚動,徑自到西廂房窗下敲窗子,小聲說:“姐,我是二虎!”

姐姐醒過來,開門放他進屋,不安地問:“家裏出事了?”

“沒有!”虎子說,“我是給隊伍帶路來的,看看你跟小外甥就回去。”

姐姐點上燈,讓他上炕上歇著,從草囤子裏掏出兩個雞蛋放進水壺給他坐在地爐邊煮雞蛋,問他說:“開來的是哪個部隊?”“趙大成的武工隊,一個反戰同盟掛彩了……”“啥?啥叫個反戰同盟呀?”

“瞧你這落後勁,還是抗日婦女呢!”虎子不屑的撇撇嘴說,“反戰同盟都不知道,就是打鬼子的日本同誌,日本也有八路軍,你懂了不?”

虎子吃完雞蛋,躺在炕上一覺睡到了半晌午。屋裏一個人沒有,都在上房裏忙活,他一看耽誤放羊了,連招呼也沒打,急忙就往家裏跑。第二天他開始發燒,隨即發起瘧疾來。一氣躺了半月,這天午前,爹媽上地裏摘棉花,日本軍隊突然出現在莊頭了。他腿軟跑不動,一出胡同口就叫日本兵抓小雞似地抓住,和六七個抓來的人拴在一條繩上押到火車站,趕上悶罐車一直拉到青島,在那裏他們被剃光頭,換上灰色工作服,左胳膊上套了個白袖標,上寫:“華北勞工協會,苦力。”五天之後,把他們和礬土頁岩礦石一起裝進“九洲丸”的貨艙,運往扶桑三島去了。

陸虎士把這段往事簡略了又簡略的講給高橋靜子,高橋靜子聽完唏噓不已,她從事日中友好有好幾年,也聽到過一些友好佳話,象這樣直接由當事人講卻是頭一次。出於各種原因,許多反戰同盟的朋友不大講自己的經曆。在這個社會裏各種思潮都存在。當年這場戰爭,日本軍閥是打著“為天皇效忠,為民族爭光,為日本生存”的口號發動的。盡管日本民族遭到慘痛的犧牲,許多人對此有過反省,但仍有不少人對當年用生命反對戰爭,與中國人民結成鬥爭同盟的日本人,給以歧視和敵視。

高橋靜子沒有這種偏見,她還想知道得更多。

“您以後再沒見過那個戴眼鏡的日本同誌嗎?”

“見過,他又告訴我許多事情,不過,那是我從日本回國以後的事了。”

“也可以告訴我嗎?”

“留到火車上去講吧,我們該去車站了。”

他們走出公園,又走到那條小街上。這是一天之內第四次走過這條街了,走到三分之一的地方,虎子的眼睛象被一股強光刺了一下,眯了起來走了三遍,竟然都沒發現在這新樓和彩色招牌的夾縫裏,還有一個被時間遺忘了的角落,它太小了,曆史的巨輪隆隆滾過時居然把它從輪齒的凹陷處漏了過去。

那是一棟隻有五米寬,三四米高的小木板房,木板塗了藍色油漆。豎在門外街邊的三角立柱型看板上,畫著一個老人戴著桃形鏡片的眼鏡。老人的胸部用變形了的美術字寫著眼鏡字樣。

“高橋小姐,我們到這眼鏡店裏看一下好嗎?時間還來得及嗎?”

靜子看看腕上的表說:“十分鍾,隻能再停留十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