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易一呆,側頭一看,隻見水灘處一隻白白長長的蛇樣之物,正纏著一隻奄奄一息的貝殼,似是在拚命朝水裏拉扯,求救聲也是從那裏發出。阿易本來怕蛇,但此時滿腔憤懣無處發泄,一見此不平事,立刻頭腦發炸,嗖地一聲便撲了上去。他心頭激憤之下,眼前一切都沒有了,隻有一個字:咬!
那物開始似還返身回咬了幾下,但見阿易狀如瘋狂,簡直一人拚命十人難當,忽然氣餒,鬆身逃去。阿易心下發狠,不顧一切追上去猛咬,直至一路追至水中,嗆得半死,才終於力竭,緩緩爬回,看看情形。
那隻貝殼艱難喘息著,布滿纖細紋路的殼體顫動,似乎想要爬向一個螺旋形的東西,但其殼體已有極嚴重的撕裂之象,完全無法動彈。阿易爬了過去,還沒來得說話,便聽那個蒼老的聲音道:“阿易,謝謝你啦。沒有你,隻怕貝兒就慘了。”阿易道:“不用謝,他也是撞到我心……頭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聲音緩緩道:“我是老田螺,一把年紀了,這山裏的事,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你這些天天天從這過,去看你那紅紅姐姐,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事呢?”阿易大窘:“糟了,我從來沒注意過路上有隻田螺,這下不是什麼都被他看在眼裏了?”但又想:“發生都發生了,又何必怕人知道?我被鯉魚兄弟如此對待,本來又有什麼臉麵可言?”
那田螺喘了口氣,續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鯉魚兄弟自命龍族,說一千道一萬,其實就是不願意與你為伍而已。你又何必一定要湊上去呢?”阿易低頭無言。
田螺緩緩道:“世生萬物,本無高下,但卻有自命高者,亦有自命低者。這世上最難的,便是改變別人的看法。勉強又有何用?自己隻做自己的事,跟自己比就好了。何必定要拿人之長,比己之短呢?”
阿易不願再聽他言,岔開道:“老丈說的是。你們是怎麼遇上那條水蛇的呢?”那田螺歎息道:“這說來話長。那不是一條蛇,乃是一條白鱔,乃是鱔魚中的靈者。他小的時候,一本正經的樣子,跟貝兒結為閨蜜,可是現在,卻居然對貝兒圖謀不軌,意圖非禮。可憐貝兒已剛剛生產,若是被他強取珍珠,隻怕貝兒難保性命,連小貝苗也要夭折啊。”
阿易一扭頭,果見貝兒殼內水波中,似藏有一極小極小、貝苗樣的東西,還正瑟瑟發抖,顯是依然心有餘悸。阿易心下卻依然疑惑,奇道:“她是貝兒的姐妹,怎麼能非禮貝兒?”田螺苦笑道:“你還小,不知道這其中的奧妙。黃鱔一類,性別有變。小的時候都是雌性,長大後卻又都是雄性。”阿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一直不太說話的貝兒卻輕輕道:“螺爺爺說的沒錯,我當初也象你一樣,無法相信。可是今天,差點就被他害了。”
那田螺道:“你現在知道了,以後當心些就好了。以後,爺爺恐怕就再也不能幫你看著他了,你真的要靠自己了。”貝兒急道:“爺爺,你為什麼又說這種話?”田螺歎息道:“我雖長壽,但亦不能永遠福壽啊。我已老了太久了,這次是真的要死了。”阿易不知所以,本想插話,但終於還是無從插起。
田螺頓了頓,又道:“我隻是一隻田邊水螺,生來體小力微,沒敢存什麼高大夢想。本來,我隻想爬上那座小沙丘,好好看一看這個我曾經生活了一輩子的世界。我一直割舍不下貝兒,隻有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光,才終於想要冒險一試,既沒打算真能爬得上頂去,更沒打算到時候還能爬得下來。不料,居然在這最後時刻,還險些被那白鱔所乘。唉,看來,這是沒指望了。”
話未說完,田螺忽覺身體一輕,竟是阿易奮盡全力,咬牙將自己背了起來,一步步向沙丘上爬。田螺正要說話要他停下,又悄悄停住了話,隻是看他咬著牙,一步一步,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自己背到沙丘之頂。阿易剛剛喘了幾口氣,卻又聽田螺道:“謝謝你滿足我這個願望。能不能幫我再滿足一下爬回去的願望?我還想和貝兒說幾句話。”
阿易費盡千辛萬苦才將田螺背了上來,早已是累得頭昏眼花,金星亂舞,忽聽這一話,不要說去幫他完成,簡直連回答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田螺似也知他做不到,輕輕歎了口氣,閉上眼睛,慢慢等死。阿易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在下麵依然焦急等待,卻無法上來的貝兒,把心一橫,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居然再一次將田螺背起,拚了小命一步步向下走去。走不到一半,忽然一頭踩空,連滾數滾,奮力推拽,終於將田螺又推回貝兒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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