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之下,山林密布的深處,月已高懸際,月下一方簡陋屋舍裏,燈火依舊不曾湮滅。有人從長久的昏迷中轉醒,腦袋昏昏沉沉,已經入了夜,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睜開眼,卻瞧見了窗外零星幾顆孤星,襯托著廣闊的蒼穹。
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正低著頭,不緊不慢地調製藥物,每一味藥材,多一分,少一分,比例稍有差池,皆會產生全然不同的效果,最壞的可能,便是丟失一條人命。
這多麼可惜,亦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她偶爾微微蹙起那好看的眉頭,似是因在思考著什麼而感到困惑,那份認真,偶爾察之,不論初衷為何,總能令人徒生感動。張敏之啞著嗓子要開口話,那隻秀麗的手移開湯匙,捂在他唇上,“先不要話。”
輕言細語,他便乖乖閉了嘴,伊人倩影依舊,宛若畫中仙姿。他隱約知曉自己身負家中責任,也隱約知曉定水鎮定然發生了難以想象的變故,可眼下,他實在是太累了,無論是暈眩的頭,還是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視線,都令他無法冷靜地思考。
眼前的姑娘舉手投足都令人魂牽夢縈,洛陽城外的驚鴻一瞥,至今仍然念念不忘,相處幾日,那份驚豔竟然沒有絲毫的淡去。
所以古人曾,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劍笙她蛇蠍美人,美人必然就惡毒如蛇蠍麼?
“張公子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花瑤突然開口了,聲音柔柔似水,繾綣旖旎,將腦袋昏沉的人一下子拉回了現實。
張敏之僅錯愕了片刻,隨即心中酸澀,暗暗道:我果真快死了。
“我會盡力而為的。”她偏過頭來,微微一笑,“張公子安心便是了。”
張敏之道:“那你為何……”
“隻怕萬一。”花瑤柔聲道,“萬一沒有法子將這毒給治好,我也會很困擾的。”她輕聲著,眼裏帶上了淡淡的惆悵――風淺已經離開,眼下隻有她和張敏之二人,接下來所有的時間裏,她的心思也隻能放在這個人身上了。
她起身回到咕咕冒煙的灶火旁,動作不緊不慢,不乏仔細認真,煽了煽騰騰冒出的熱氣,一股濃重的藥味隨之而來,倒水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甚是清晰,嘩啦啦,嘩啦啦。
張敏之愣著神時,花瑤已經捧了一碗藥水過來,輕聲道:“我喂你喝吧。”
他稍微坐起身,身上有幾處磕碰,手也因為中毒而顯出不大正常的色澤,因身體的疼痛,他無法自控地咳嗽了一聲,想自己來,可是剛剛抬起的手,又因頹力而垂了下去。
“眼下無論喝水吃藥,還是穿衣行走,張公子恐怕都有些不便。”花瑤將滾燙的藥水吹了吹,遞到了他的身前。
望著花瑤柔柔似水的眼睛,張敏之幾乎失了言,不敢置信她會這般服侍照顧他,竟比家中丫環還來得體貼周到。直到一碗藥水喝盡了,花瑤還從衣間拿出繡帕,將他嘴角的藥漬一點點擦幹。他大為動容,終於不自覺握住她的手,啞聲道:“瑤兒姑娘,我……”
“這藥後勁大,張公子好好休息。”她衝他溫柔一笑,便抽出自己的手,起身離開了。
張敏之躺下身子,望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有許多話想問,許多話想,卻不知從何起。頭頂蛛網密布,興許正牢牢將他捆綁,無處逃離。
洛陽城的張家宅院裏,張劍笙一行人已經到達家宅,將冷清淩亂的家宅休整完畢,臨時離開的張明煊已經歸來,他與張劍笙二人代替大哥安排一切事宜後,又命人嚴守府邸,終於有空得歇,但心中仍不安寧,唯有將這無限煩悶賦予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