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的破綻正在於此。”張釋之看向劉恒:“陛下您好好想一想,周勃若真想謀反,會蠢到如此大張聲勢,而不私下裏秘密進行麼?他若真想謀逆,那絳縣的縣尉發覺之後,周勃為何還要放他離去,難道不應該立刻將他擊殺,以此滅口麼?退一步來說,就算他真想謀逆,難道就憑借他購置的那幾百幅甲胄,幾百件兵刃,還有那幾百名莊客?”張釋之分明注意到劉恒的臉色此刻並不好看,他隻好沉下頭道:“臣身為廷尉,當秉公執法,不能夾雜私人恩怨。”
劉恒正要開口,忽聽室外傳來鄧通的聲音:“啟奏陛下,長沙國太傅賈誼有疏呈上。”
聞聽賈誼有疏,劉恒忙看向室外說道:“快呈上來。”
鄧通雙手捧著一卷竹簡邁步而入,劉恒接過竹簡展開看去,一行行蠶頭燕尾的隸書映入眼簾:
臣長沙國太傅賈誼拜奏:微臣布衣之軀何勞陛下如此惦念,聞聽陛下已頒行農耕新法,臣於廟堂之外亦感欣喜。長沙王性行淑俊,多用賢能,可堪大用。南越與長沙互通往來,兩國交好,陛下大可安心。
臣聞近日絳侯因事入獄,臣雖愚鈍,然陛下之心,臣何嚐不知?絳侯與臣宿有積怨,然絳侯乃三朝元老,於國於民皆有大功。絳侯雖對新法頗有微詞,可陛下亦不該就此嚴辦。陛下今日之舉,已足以震懾朝局,威懾群臣。臣素知陛下以仁德治國,如周勃,馮敬,張相如等老臣,更需善待之。
劉恒合上竹簡,沉默不語。
張釋之開口問道:“賈誼奏疏上說的什麼?”
劉恒還未開口,一名內侍快步走來,低聲說道:“啟稟陛下,太後召見。”
“太後召見?”劉恒心下不知是為了何事,可他心中卻隱隱有一絲不安,他站起身看向張釋之道:“釋之,賈誼說他明白朕的心思,可朕想說的是,他未必真的明白。”劉恒看向那內侍道:“太後喚朕,所為何事?”
內侍搖了搖頭道:“小臣不知。”
劉恒看向張釋之道:“釋之,你看一看賈誼的奏疏吧。”說罷,劉恒邁步走出宣室,向長樂宮長信殿而去。
長信殿內,薄太後端坐於案前,一旁侍立的薄昭正在和她低聲說著話。
劉恒邁步而入,一眼便和薄昭對了一眼,薄昭忙後退數步,站立於薄太後一旁。
劉恒看向薄太後拱手說道:“母後召見孩兒,不知何事?”
薄太後看向劉恒:“皇上,不知你打算怎麼處置周勃啊?是砍了他的頭?還是準備滅了他的族?”
劉恒聞言大驚,自周勃被捕入獄之後,他三令五申廷尉署不許將此事稟告太後知曉,如今是誰走漏了消息?張釋之?該是不會的呀……就在劉恒沉吟之間,薄太後再次開口說道:“你今天殺了周勃,明天是不是還要殺了馮敬,後天是不是就要殺了張相如?可歎這些老臣們,平定諸呂之亂將你千裏迢迢從代國接到京師,你卻要要他們的命!”
“母後不要動怒。”眼見母親發怒,劉恒忙開口說道:“請聽孩兒稟告。那周勃自回絳縣之後,常常購買軍械,武裝私兵,孩兒疑他有不臣之心,故而才命廷尉府將他緝拿詢問,此事尚待查明,孩兒……孩兒還沒有定罪呢。”
“你糊塗!”薄太後將自己手中的拐杖重重搗向地麵:“那周勃當年追隨你父高祖皇帝,南征北討,身先士卒,屢立奇功,方有今日之漢國。當年白登山一戰,若不是周勃他及時率軍馳援,你父高祖皇帝隻怕早就做了匈奴人的俘虜了!那時你還小,好,你都不記得,都不明白。那咱們就說說近的,當初諸呂亂政,把持朝局,那呂祿呂產等賊意欲篡漢奪位,若不是周勃他不顧個人安危,闖入北營,振臂一呼,提兵剿滅叛亂,何來今日之漢國?他千裏迢迢將你請來做這個皇帝,請你來主持漢國的大局,你就是這樣當皇帝的?你就是這樣主持大局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