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愛情,名車和大房子都是空的。”
“我不能想象你和一個學曆和背景完全不同的人之間會有愛情。”
“我從前也不能想象,可是愛情發生了,你擋也擋不住,抗拒也抗拒不了。”
“我沒辦法說服你,你也三十歲的人了,為什麼這麼容易衝動?夏晨瑞他到底有什麼魅力?”孟純的聲音有些啞了。
“算了,孟純,不要再勸了。”韓宇說,“我去幫你倒杯水。”
“不用了,”孟純站起了身,“我要走了,我還要去實驗室。”她臨出門時對嘉雯說:“我敢打賭,你和阿瑞在一起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年,到時候不要哭哭啼啼地對我說你後悔。”
“人生在世,什麼叫悔?什麼叫無悔?活得真實就無悔。”嘉雯說。
“你真的要等到撞得頭破血流才會清醒。”孟純最後無奈地搖搖頭。
轉天韓宇在嘉雯收工的時候到“金陽”找她和阿瑞。三個人一起走進了街對麵設在加油站裏的一間小小的咖啡屋,每人要了一杯咖啡,揀了一張圓桌坐下了。
三個人沉默了大約有幾分鍾,最後還是韓宇先開了口:
“我想我們三個人可以平心靜氣地談一談,事情已經出了,我也不想再怪你們什麼。我今天就是想告訴嘉雯,我想和你從頭開始。我們假設從前我們沒有在一起生活過,你就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來交往。”
“你覺得這可能嗎?你怎麼會是陌生人呢?我了解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人是可以改變的。你以為他會對你一直這麼體貼嗎?”韓宇指了指阿瑞。
“我會的。”阿瑞說。
“你現在當然要這樣說,體貼是你唯一的武器。你是不在乎輸贏的,無產者失掉的隻有鎖鏈。”韓宇的口氣突然變得森冷了起來。
“在你的眼裏沒有學位的人都是無產者,都低人一等,對不對?”阿瑞顯然被激怒了,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你看看你周圍和你一樣靠打工為生的人,哪一個會找到一個女碩士?你不覺得你的追求太不現實嗎?”
“那麼我問你,感情是發生在兩個活人之間呢?還是兩張畢業證書之間?”阿瑞反唇相譏。
“你們不要再爭論了,”嘉雯一邊說,一邊站起身,“這種爭論毫無意義,我知道我該做什麼樣的選擇,我活了三十年,從來沒有象現在頭腦這麼清醒過。”
嘉雯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傍晚,把自己的衣物裝上了車,準備搬到一個新的公寓裏去。韓宇下課回到家,拿起了她的最重的一個皮箱。
“我自己來吧。”她說。
“讓我最後幫你做點什麼吧。”
他幫她把皮箱搬到了車上。連續幾夜的失眠,使原本瘦削的他看上去更單薄了。雨很快淋濕了他的頭發,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淒楚神情。
“對不起,”她說,“我們還是沒能白頭偕老。”
“何必說對不起呢?”
“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做朋友,我們會成為終生的朋友。”
“我倒不悔做了一段夫妻。”
“就算相隨著走了一段路。很多夫妻不都是‘因為誤解而相愛,因為理解而分手’嗎?”
“祝你好運!”
“我也祝你好運!”
她開車離開了。她從後視鏡裏看到他還濕漉漉地站在遠處,就打開了天窗,伸出手,對他揮了揮。
在大陸時他們的愛情在清貧的生活中幸存下來了,沒料到在美國這個許多人向往的樂園他們卻做了陌路人。是不是在中國的土地上培育起來的愛情之花到了美國就很容易枯萎呢?是環境改變了她和韓宇,還是他們改變了他們自己?或許隻是他們對彼此的期望改變了?
她心裏充滿了歉疚,因為是她撕毀了愛的諾言。他們之間有許多共同的興趣愛好,一致的觀點,可以平和地相處,但就是缺少一種心疼,一種牽掛,一種難以泯滅的激情,因此而成了陌路人。
她自問是否會懷念這個和她在同一個屋簷下一起生活了六年的人。這是一個難題。永不回首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對一個相守了幾千個日日夜夜的人,但是記憶中的人與現實中的人似乎已毫無關聯。她回望的是那個曾給她驚喜的人嗎?還是那個每時每刻為這個人牽腸掛肚無怨無悔的她自己?難道她懷念的不是她的曾經年輕的歲月和曾經鮮潤的對愛和婚姻的夢想嗎?
她不能怪罪他。她渴望他的安撫,撐持,而他疏忽了,由此便注定了他們無法白頭攜老。
白頭攜老是令現代人最困惑的一個神話。
而她和阿瑞的愛情會不會象孟純所預言的那樣,隻能維持六個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