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7國聯軍統帥開始研究進攻北京的戰略部署。此時,北京城內正上演著庚子年間的最後一場鬧劇。
連殺五臣,永遠正確的證明
聽到聯軍北上消息,紫禁城內一派恐慌。40年前,大清朝的勁旅未能阻擋住英法兩國的聯軍,今天,滿朝文武都預料到,北京城被攻破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
在這嚴峻時刻,主戰派和主和派都在悄悄地想著心事和後事。
無論從何種角度看,主和派都感到了真理在手的喜悅。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一旦宣戰,不可收拾。這不是我們早就預料的後果嗎?他們開始考慮如何促使這個發瘋地轉動的車輪到此停下來,否則它必然墜入深淵。有朝一日,理智與激情終將徹底分手。等著吧,今後的爛攤子還要我們來收拾呢!
以載漪為首的主戰派嘿嘿地冷笑了。想把真理顛倒過來,夢想!在這瘋狂的賭盤上,他如果不贏,便會滅亡。他要有一次最後的拚死的掙紮,讓它產生巨大的力量。你說你是真理在握,但我能封住你的嘴巴。在中國的曆史上,許多自以為真理在握的人都被送上了斷頭台,那原因不是別的,隻為了免得他們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子孫後代。死人的嘴巴最嚴!於是,與深淵近在咫尺的載漪們,以豁出去勇氣撲向主和派,仿佛一頭被圍獵的鹿撲向獵人。
他命令他的死黨們擬定一份殺人名單。死黨們領會了他們主子的意圖,決定在即將失敗的最後時刻,有5個人必須死。這5個人是:
――吏部左侍郎許景澄;――太常寺卿袁昶;――兵部尚書徐用儀;――戶部尚書立山;――內閣學士聯元。
當這份名單交到太上皇載漪手中時,他不勝詫異:就是這麼幾個大臣嗎?最高的官職也不過是個部長。多渺小的對手!如果他們當初能緊緊跟著他載漪的旗幟前進,將來也許會有更好的前途。但現在,他們必須謝幕了。
由於兒子成了皇儲,載漪成了僅次於慈禧太後的二號人物,第二把手。這就是說,除了上麵還有一個主子,他的權力是無限的。凡是違抗他的意旨,抵製他獨斷專行的虛榮心,都能被他打發歸天。
我們不能說這位大人物不熱愛德行。不,他熱烈而執著地愛著自己的德行,別人隻要有一次同他意見分歧,他都不會饒恕寬容。這“德行”偏執而狂熱,拒絕任何妥協,連他的敵人屈膝投降他都不予認可。哪怕從政治上考慮極端需要妥協,執著的仇恨和剛愎的驕傲都不容他讓步。
名單上的這5個人,他都認識。自從朝廷開始討論戰與和的時候,他們就同他作對。看來,這5個人蔑視並憎恨他,如同堅定憎恨機巧,不渝的忠貞憎恨見利忘義。現在,他們正確了,而他載漪,看來要錯了。那麼,他們該死了!
有史料說,殺死這5個人的諭令都是載漪偽造的,慈禧太後並不知道。這是不確的。無論載漪如何看不起這5個人,一下子殺死5位部委級的領導幹部,都不是一件可以隱瞞的小事情。不!慈禧知道這件事情。而且,她批準了這件事情。其動機,和載漪的一樣。
西方聯軍就要攻破紫禁城了。她,力主向西方宣戰的最高領袖,正以令人驚異的審慎和十倍的精力準備最後一次決戰。在首都,凡是還能使喚得動武器和騎得了馬的人征召一空;成千上萬的人在夜以繼日地鍛冶馬刀,鑄造大炮,一切值得懷疑的人都要攆走,一切可疑分子都得嚴密監視。在這種時刻,可容不得一點仁慈。就要與西方的侵略軍決戰了,幾乎沒有勝利的可能。但越是這樣,越是要考慮到失敗後的每一個偶然因素,以防患於未然。而今後最需要防患的,就是那些因自己的失敗而證明了他們的正確的人!他們是最危險的。他們會向未來出具證明,把她,慈禧太後,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過去,她沒有理睬他們,那隻是因為自己還有力量管住他們。但是現在,要失敗了,她沒有信心了,希望消彌隱患。是的,她批準了這最後的屠殺:可不能把任何一個潛在的敵人留在自己的後方。
袁昶和許景澄幾乎同時被捕。
那天是7月29日,許景澄起得很早,北京城內,義和團們還沒開始喧鬧,是難得的清靜時刻。他吃了早飯,坐在書房中與一位來客閑談了一會兒,然後招呼仆人駕車,說:“我要到總署去了。”許景澄的官職是禮部侍郎,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外交部)大臣是他的兼差。然而,當此動亂之秋,他的兼差更重要。
還沒來得及整好衣冠,忽然,仆人拿來一張名片說,有客求見。許景澄看了看名片上的姓名,是個平時不認識的人。於是令仆人出去說:“我就要到總署去,有要事,現在沒功夫接見來人。”
仆人出去了,不一會兒又進來了。仆人說,那個來的人說他就是總署的聽差武弁,奉慶王的命令,請許景澄大人立刻入署,有重要的公務等他商量。
於是許景澄出去見了來人,站著談了幾句話,那個人就走了。許景澄回到房間,一邊穿戴衣冠,一邊對一位客人說“昨天晚上分手時,沒聽說有何要事,為什麼今日要聚集呢?”
那位客人說:“想必有事。您走以後,我想到城外去看看外麵有什麼消息。”說著,走出門,不一會兒又回來了,說:“那個請您去總署的來人還沒走,剛才我見他正在門外東張西望,這很讓人疑惑呀。而且總署武弁數人,我幾乎都認識,從來沒見過這個人!請您多帶一些人去,或有不測,您可以讓他們回來報個信。”
許景澄聽罷,一笑置之,未以為意。
但許景澄的車子剛出胡同口,那個武弁便一揮手,來了一大幫子人,簇擁著許景澄的車駕走了。
許景澄問:這是怎麼回事?
那人道:“議事在提署,不在總署也。”
不一會兒,來到步軍統領衙門。那個武弁立刻攙扶許景澄下車,又一揮手,讓跟班的人都回去,說:“這裏有人伺奉許大人,不需要你們啦!”
許景澄走進衙門,被引到一所很小的房間內,剛進去,就聽到門外落鎖的聲音。他剛要喊叫,忽然聽到隔壁室內也有一人正在大聲叱嗬。仔細聽,是袁昶的聲音,但不得相見。
那些跟班的人回府後,許府的那位客人大驚,急忙來到軍機大臣王文韶的府上探聞消息,並請其救援。王文韶不信,說:“剛才入朝奏事時,並沒有這樣的諭旨,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那位客人奔走了一夜,什麼消息也沒打探到。直到淩晨,才得知許景澄和袁昶都被押送刑部了。又聽說,刑部已經得到諭旨,要他們“預備紅絨繩”。他一聽就嚇呆了:清朝刑律,隻有當朝廷大臣臨刑時,才用紅絨繩捆綁呀!
但在刑部大牢,許景澄和袁昶終於見麵了。袁昶拉著許景澄的手說:“人生百年,終須有一死,死本不足惜;我所不明白的是,我們究竟犯了什麼罪,他們一定要置於死地呀!”
許景澄笑著說:“我們死了以後就知道了,你何必這麼計較呢。”
實際上,他們應該清楚死因。就在幾天前,袁昶和許景澄聯名上了奏折:大局糜爛,請太後殺縱容義和團暴亂的大臣。誰都清楚,他們指的是載漪、剛毅等權傾當朝的大臣。
當其時,許景澄是清政府中最熟悉洋務的外交官員,早先曾擔任駐法、德、意、荷、奧五國公使,兼任比利時公使,後又改任駐俄、德、奧、荷四國公使,後任駐德公使。1898年的戊戌政變後,他被授總理各國事務大臣兼禮部左待郎。在中法戰爭中,他堅決主戰,認為“戰事將成,非嚴防不足以阻敵謀,非持久不足以收戰效。”而到庚子事變時,他卻堅決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