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天安門公車上書!菜市口六君蒙難(28)(2 / 3)

還在4月底,素以保守著稱的大學士徐桐便出來保奏調張入京。據說,調張入京的建議首先由是張之洞的弟子楊銳提出的,楊銳鑒於當時一些“新學之士”,“言論過激”,新舊兩派衝突形同水火,認為“非得有學術通達時事大臣,居中啟沃,費克匡救。”協助袁世凱在小站練兵的徐世昌也致函楊銳,力主“非南皮入政府不可”。楊銳便“與喬樹木冉說大學士徐桐,並代作疏薦張,得旨陛見。樞府翁同(不悅張,會沙市有教案,乃與張蔭桓密謀中阻。張已至上海,奉旨折回。”

又據陳慶年《戊戌己亥見聞錄》記載,4月29日,他就從錢恂處得知“南皮師入覲,係因徐中堂(徐桐)奏請,並非出於特旨,亦非政府之意。徐不過言國事艱難,南皮公忠,請飭陛見,以備顧問,上亦循例愈允而已。”當天陳慶年又從梁鼎芬處得知“徐中堂奏上,上意未決,呈皇太後乃定,意召南皮陛見。然則南皮師入京以後或有大用,能否回任尚未能必。”

原來,張之洞接到總理衙門來電傳旨“著即來京陛見,有麵洵事許”後,便於5月7日將總督政務交湖北巡撫譚繼洵暫行兼署,然後乘輪起程,5月15日到達上海,即奉旨回任處理沙市教案,於27日返回武昌。終未能入京主政,成為一位“維新宰相”。

據此說來,張之洞之所以未能入京,是由於軍機大臣翁同張蔭桓的反對。而翁同(對張之洞反感似乎由來已久。據張之洞說,當年他為京官時,翁同(之兄翁同書,被問罪下獄時,他曾前往探視;翁同書被發配充軍,他又為之寫詩送行,可以說“與翁氏分誼不淺。”但翁同(為軍機大臣時,卻對他“一意傾陷,僅免於死”。雖然這可能是張之洞的一麵之詞,但是二人存在較深的芥蒂一定是事實。梁啟超在得知朝廷召張之洞入京時,在給夏曾佑的信中預料說:“香帥到京,恐未必大用,位次太末,用亦未必有權”,他還特地注明“幸亦如此,否則以忌刻之夫而當國,亦非所宜。”照梁啟超看法,張之洞入京,並不會受到重用,也不會有多大實權,即使受到重用,也不會對康、梁等有利。張之洞對《時務報》的既支持又幹預的態度,已經使梁啟超對張之洞的為人產生反感,故稱之為“忌刻之夫。”關於張之洞的為人,與翁同(關係甚密的張謇也曾對友人談過這樣的評價:

承問,謇與某公(按:指張之洞)交不深。聞人之言曰:某公有五氣:少爺氣、美人氣、秀才氣、大賈氣、婢姬氣。又雲某公是反君子,為其費而不惠,怨而不勞,貪而不欲,驕而不泰,猛而不威。然今天下大官貴人,能知言,可與言者,無如某公,若好諛不近情,則大官貴人之通病,不足怪。

張謇所說的“聞人之言”,大概可以代表翁同(等人對張之洞的看法。這可能也是翁同(等人不同意張之洞入京的一個原因。張謇辦大生紗廠,曾得到張之洞的支持;到武昌參觀了張之洞辦實業、興教育的成績,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變,因而才有稍好的評價,“然今天下達官貴人,能知言,可與言者,無如某公。”

張謇所說的張之洞的“五氣”,在當時確有傳聞。據另一類似的記載:

張文襄公初督江南時,朝令暮更,政局為之一變,其時難免有竊竊議之者。一日,賓僚燕集,談論及之,有掌教某公莞然曰:諸君無費詞。以我視之,張公胥一部習氣大全耳。眾請其說,曰:世所謂書生習氣,名士習氣,紈絝習氣,滑頭習氣,與夫近世之新界習氣,張公胥兼而有之,得不謂之習氣大全。

大概張之洞“權衡新舊”的姿態,既為清流名士,又任封疆大吏;既效忠朝廷,又喜交布衣;既維護名教,又熱心洋務:凡此種種便構成了一部亦新亦舊、不新不舊的“習氣大全”。

6月11日,光緒頒布了《明定國是》詔,正式向中外宣布變法。詔書宗旨以“聖賢義理之學”為本,而“博采西學”之用,與張之洞《勸學篇》的路數是一致的。

從頒布《明定國是》詔到9月21日慈禧宣布重新訓政時為止,光緒先後頒布了180多條有關變法的詔令,曆時103天,史稱“百日維新。”百日維新頒行的新政既屬於康、梁所讚同的變法內容,也沒有超出張之洞《勸學篇》所說的西藝、西政的範圍。在變法的這一層麵上,張之洞與康、梁並無多大分歧。

百日維新沒有推出設立議院的舉措,近年發現的故宮檔案證明康有為那篇著名的變法綱領《應詔統籌全局折》中原本沒有製定憲法,實行立憲的內容。人們常把公開讚揚西洋議會政治、主張中國設立議院的言論作為判斷是否“維新派”的重要尺度。其實,在維新運動時期,康有為沒有把設立議院作為出台的變法舉措,而主張設立議會者卻大有人在,設立議院大概已經算不上什麼驚人之論了。如候選郎中陳時政上書主張“上下議院宜亟開設也,泰西議院為立國最良之規模,實有國不易之宏綱。”狀元駱成驤也曾上折諫言:“當今各國,其政治最善者,莫要於議院;其議院之最善者,莫要於公舉執政。”《時務報》上曾發表《開議院論》一文,呼籲:“若不急開議院,則上下之情不通,即門戶之見不化,又安望有富強之一日耶?”出生官宦世家的孫寶王宣也在日記中寫了不少設立議會的言論,如光緒二十三年七月十二日(1897年8月9日)日記寫道:“法非不可變,未造變法之機器耳。變法之機器奈何?曰:開民智,興民學,扶民權。民智奚開?曰:設報館。民學奚興?曰:立學校。民權奚扶?曰:開議院。”可見,開議院已經是當時比較流行的主張了。

康、梁在維新運動中,反倒是不讚成速開議院的。梁啟超在1896年寫的《古議院考》中就曾說:“凡國風氣已開,文學已盛,民智已成,乃可設議院。今日而開議院,取亂之道也。故強國以議院為本,議院以學校為本。”而康有為對於不能速開議院的原因講得更為清楚。1898年1月他在向光緒進呈的《日本變政考》中“力發議院為泰西第一政”,認為“日本變法以民選議院為大綱領。”同時他又指出:“變法之道,必有總綱,有次第”,“吾今於開國會,尚非其時也。”7月16日他又在《國聞報》上發表《答友人論議院書》,強調民眾不能“自主”,“議院”不能“速開。”在康有為看來,議院應該是體現民權的“民選議院”,而當時還不具備開議院的條件:第一,中國民智未開,民權沒有普及;第二,守舊勢力太大,速開議院必然使變法受到阻力。他在《日本變政考》中強調說:“民智未開,遽用民權,則舉國聾瞽,守舊愈甚,取亂之道也。故立國必以議院為本,議院必以學校為本。”所以當內閣學士“上疏請開議院”時,康有為竭力勸阻,“而今守舊盈朝,萬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