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愛糾纏(3 / 3)

蘇晨看了一下我的反應,但是我沒有反應,因為我已經習慣了他這樣。春節回來短短幾天,我似乎感覺到我們都有一些微小的變化,歐陽真好像更加沉默了,我的心事多了,不像以前那樣喜歡笑了,而蘇晨對我的要求多了,或許我們都長大了些,懂事了些。

鄧麗麗也變了,她第一次看到我就對我很反常地笑了一下。那天早上我拿著兩本書去上課,在樓道裏她迎麵走了過來,我想打個招呼,但是又有點緊張,我怕她又給我白眼,但是在我們將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突然對我笑了一下。這個笑來得很突然,以至於我根本無法做出回以一笑的反應。這件事讓我有點奇怪,也有點遺憾。她對我的態度的突然改變我不明白原因所在,而沒有對她報以一笑她是不是會覺得我對她以前的表現還耿耿於懷?

歐陽真在第一節課下了以後神秘失蹤,不知道去了哪裏,晚上快熄燈的時候才回來。我們都準備睡覺了,也沒有誰問起他的失蹤。第二天還是老樣子,我有些按捺不住了。

“你這兩天忙什麼呢?”我問他。

“沒什麼。”

“靠,沒什麼怎麼總不見人?”我追問。

“完了再說。”他不再理我。

18

慕容純終於出現,這已經是開學的第五天了。她打電話要我周末去找她,有事說。我問什麼事她又說到時候告訴我。她的電話匆匆掛斷了,隻留電話這端的我發愣。這兩個人怎麼都神秘兮兮的?我想不明白。

我沒有告訴歐陽真慕容純要我去見她的事,我不敢告訴他。雖然我相信我和慕容純之間沒有什麼,但是我還是心虛,我覺得我和慕容純的一切已經在我們交往中無形地被掩蓋起來了,雖然是我們不經意間掩蓋的。

我特意注意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後才去見慕容純,我們從學校後門出去,跟著城牆走了好遠才坐下休息。我們來到這裏好像更加讓我覺得神秘到人神不知,歐陽真不知道,蘇晨不知道,隻有我和慕容純知道。

“肖雲,你那個夢是不是你胡編的?”她突然這樣問我。

“你是說春節的時候說的那個夢?”

“對,就是那個。”

“是真的,不過不是我說的那天做的夢,是我們第一次在圖書館見麵那天晚上做的。”我說。

“噢。”她站了起來,“走吧。”

“去哪?”

“隨便。”

我站了起來跟著她繼續向前走。我有些心不在焉,點了支煙慢慢地踱著步子,也不說話。慕容純突然轉身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怎麼了慕容?”我試探著問。

“我……”她吐了口氣,“你和歐陽真是好朋友?”

“是。怎麼了?”

“很好嗎?你們為什麼要是好朋友呢?”她的問題讓我不知道她究竟想知道什麼,但是我也隻能如實回答。

“我們是很好。至於為什麼是好朋友這點我沒有想過,可能是機緣吧。”我說。

“你希望我怎樣對待他?”

我一時語塞,這樣的問題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支吾著找合適的話,但是沒有。

“他逼得很緊,我有些手足無措了。”慕容純摟著自己的肩禦寒,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我,向我尋求幫助。

“那,那你答應他不好嗎?我是說你可以接受他啊。他很愛你的。”我說。

“你願意我這樣做嗎?”她開始逼我了。

“嗬嗬,當然。”我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我當然希望這樣,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們快樂。”

“那麼你那個夢是怎麼回事?你解釋給我聽!”她有些不耐煩,臉上滿是心神不寧的表情。

“那隻是個夢,有什麼好解釋的。”

“那你說,你喜歡我嗎?”她顯然不是那種害羞內斂的女孩,也許她確實有些茫無頭緒。

“我,我是喜歡你的,我就像喜歡歐陽一樣喜歡你。但是,愛情我們沒可能的。”我這樣的話不知道是不是會讓她感覺城市更加寒冷。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歐陽很愛你,而且我有蘇晨。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什麼?”她打斷我的話。

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決定要說謊,但是不能讓她看出來我是在說謊。

“更重要的是我的家族中有個很迷信的說法,也是,也是一條祖訓,我可以違反,但是我的父母不會通過的。”

“你是說這個祖訓決定了我們不可能?”她的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我有些不忍,但是我已經沒有了退路。

“是的,這個祖訓就是我們家族中的人絕對不能和複姓的人聯姻。”這聽上去有點霸道的“祖訓”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編出來的,我也不知道我這個謊言是不是有一天會死無全屍。

“這是什麼祖訓?怎麼會有這樣的祖訓?”慕容純不明白,也許除了我沒有任何人可以明白。

“聽我媽媽說,很久以前,我們家族的一個族長的妻子被一個複姓的女子殺死了,原因是嫉妒族長對他的妻子的寵幸。後來族長處死了那個複姓的女子,並且下了一條禁令:告誡他的後人永遠不準和複姓子弟相愛,更不能聯姻,不管男女,否則就要遭受懲罰。後來曾有個男子打破了這一禁令,結果很快就暴病而死,族人覺得這是族長在天有靈給的懲罰,由此我們家族也覺得違反這一禁令是不吉利的。至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違抗這個禁令。這個禁令一直延續到今天,我沒有辦法改變,我們是幾千年前匈奴的後代,很重視家族的威嚴,直到今天,我們晚輩都不敢違抗長輩的意願,晚輩隻有遵從長輩的意思。”我終於編完了我的“祖訓”,慕容純安靜地聽著,她在想什麼我不知道。我看著她的反應,她在笑,冷笑,苦笑。

“這是不公平的,沒有民主,這是專製。”她說。

“慕容,對不起,我不能違反祖宗的‘祖訓’。我希望你可以對歐陽好,他很愛你,他一定會好好待你的,當然,決定權在你。我們是朋友,永遠的好朋友。”

“我知道,我會試著去接受歐陽,但是我不能保證什麼,感情的東西是勉強不得的。”她對我笑了笑,“好了,我們回去吧,我們說的話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好吧?”

“嗯。”

19

慕容純在圖書館的放映廳終於在周末第一次營業。下午我和蘇晨幫著帖了海報,晚上又都去捧場。歐陽真忙著招呼我們,他的臉上是從沒有看到過的微笑,我也微笑著幫忙,偶爾不忘和認識的同學開幾句玩笑。

慕容純和蘇晨在邊上不停地說著什麼,大廳有些吵鬧,但是她們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像久別的好友,雖然這是她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麵。我喜歡看到這樣的場景,我想早就該這樣的,我們應該快樂地麵對每一天。我也一直深信,任何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隻要我們試圖去解決。

那天一共放了兩部片子,一個是薑文主演的《尋槍》,一個是美國的大片,具體名字我已經忘記,隻記得是幾個人在密林生存的故事。內容有些惡心的恐怖,我沒怎麼認真看,蘇晨也中途走開了,說她看得有些難受。電影播放過程中,慕容純一直安靜地坐在小辦公室的門口,我不知道她在看電影還是想什麼。我想過去陪著她,但我知道不合適,我一直等到電影結束了幫他們收拾東西的時候才和她說了幾句話,但是她多數是笑一笑算是回答。

歐陽真要我和他一起去吃飯,我拒絕了,我讓他和慕容去吃了,而我卻和蘇晨去了別的地方吃飯。慕容純沒有堅持要一起吃飯,隻是對我說了聲謝謝就跟著歐陽真走了。

回宿舍的時候有些晚了,歐陽真已經回來了,他看上去心情不錯,和舍友開著玩笑。我終於知道慕容純的厲害了,她在一瞬間幾乎改變了一個人,這個一向沉默的男人在一個女人存在的世界中終於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我心裏很高興,我知道我的選擇是正確的,這避免了沉淪,不管是歐陽真還是蘇晨,也許隻有慕容純會有些失落的感覺,但是我相信很快會過去的,我相信歐陽真。

可是我太樂觀了,很快歐陽真就和慕容純吵架了,這多少讓我有些失望,而吵架的原因很簡單:歐陽真的全心全意讓慕容純覺得自己像繈褓的嬰兒。

那天上午歐陽真給慕容純把她的書存在圖書館的櫃子裏,下午慕容純在外邊等,歐陽真進去取,出來以後歐陽真幫著慕容純把書裝進書包又幫著拎。吃飯的時候,歐陽真忙著打飯,忙著給慕容純遞筷子遞汽水,還給慕容純夾菜。這本來沒有什麼,一般女生也樂意這樣,但是慕容純突然有一種找了個男保姆的感覺,她扔下筷子說聲不吃了就站起走了。歐陽真看著剛剛買來的一大堆東西還沒吃就走很是可惜,於是他趕緊找了袋子裝上就去追慕容純,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還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他一直很小心很盡力的做好每一件事,但是慕容純還是不冷不熱,偶爾還莫名其妙地發點脾氣,他有些沮喪,也有些不平。

慕容純搖晃著手裏的書包不緊不慢地在前邊走,歐陽真跑著追了上去。他看著慕容純的臉色,想問個明白又有些猶豫,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慕容純停下來說話了。

“你有話要說嗎?”她的語氣中隱約有挑釁的味道,歐陽真感覺到了這種味道。

“沒有。”他不想惹事,他想著自己忍一忍就可以過去,他不想破壞彼此之間剛剛好起來的氣氛。

“有就說吧,別總是這樣窩窩囊囊。”慕容純的話尖刻直接,這樣的話很容易激怒一個本來就有氣的男人,歐陽真生氣了。

“我窩囊?好,我問你,你為什麼不吃飯就走?”他一改往日的和善,語氣強硬。

“我不想吃不行嗎?我不想被人像照顧小孩一樣的照顧我不行嗎?”慕容純不是想解決問題,她像是想將這個局麵擊潰。

“我對你的好難道不對嗎?這樣也有錯?”歐陽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原因,他的心刹那間沉淪,他感覺到心寒。

“我不喜歡對我這樣好,我也不是必須接受任何的好,如果那樣,我會累死的。你明白嗎?”她指了指歐陽真手裏的東西,“這些你帶回去慢慢享受吧,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她沒有理會歐陽真臉上絕望的神情,死灰般的絕望在歐陽真的臉上凝固,但是慕容純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她仿佛卸了一個重擔。

我剛打完球回宿舍的路上就看到了慕容純輕快的步伐,我想躲開她,但是她喊住了我。她站在我的麵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然後低下了頭。

“對不起。”她說。

“怎麼了?”我問。

“你回去換衣服,我在西門等你,一起去吃飯吧。”

“可是,可是我約好了……朋友。要不……”我本來約好蘇晨的,這讓我很為難,就在我吞吐的時候她說那算了,轉身就要走。

“你等等。”我喊住她,“我陪你去。”

“謝謝。”她苦笑著說。

20

我們出了校門沒有馬上去吃飯,卻沉默著沿著街道走。街上很吵雜,天快黑了,三三兩兩的學生不時地從我們身邊走過,他們有說有笑,完全不像我們的沉默。我在想,是我們真的不快樂,還是我們在人為地製造著煩惱?也許很多時候是我們陷入了自己設置好的陷阱而迷失了方向,以至於我們習慣了抱怨和憂愁,卻是忘記了好好地審視自己,拯救自己。

我們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上次見麵的地方,不久前我在這裏編造了謊言,我以為事情接近完美,但是很快就回到了原地。

我的傳呼機突然想了,我看了看是蘇晨呼我。買了這個東西後我有些後悔,雖然方便了我們的聯係,但是因為這個玩意,我的自由空間更小了。

慕容純看著我的傳呼機,問我:“什麼時候買的?”

“剛買了幾天。”我說。

“告訴我號碼吧。”

“回去我寫給你好吧?”

“嗯。”

我沒有給蘇晨回電話,慕容純問完這句話後也重新歸於沉默。城市有些寒冷,但是已經可以感覺到春天的氣息。我站在河沿上看著紅色燈籠的影子在河裏蕩漾,有美麗的漣漪。我突然開始厭煩甚至害怕這種沉默,我想著我們在這個夜裏來到這裏,是該說些話的,不管是怎樣的話。

慕容純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她安靜地蹲在我的旁邊,雙手托著腮子發呆。我也蹲在她身邊,點了一支煙。

“慕容,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我問。

她轉過臉看了看我,苦笑了一下又轉了過去,歎了口氣說:“也沒什麼。”

“有什麼就說啊,我們是朋友啊。”

“我,我和歐陽吵架了。”她低聲說。

“吵架沒什麼的,過去了就好了,不要難過了。他是不是欺負你了?我回頭可得教訓教訓他。”我盡力將話說的輕鬆,這個沉悶的氣氛我有些難受。

“不是,他對我很好,但是我有點煩。我想我們是不合適的。”

“他對你好你怎麼還煩呢?”我說了這句話才覺得也許問得不夠聰明,感情這個東西不是完全可以用好不好來衡量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想接受這種好。”

“那就算了,不要為難自己。回頭如果你覺得你喜歡他再接受也可以的。”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總是回避我?這兩天我感覺自己很是奇怪。我對歐陽算什麼?我對他的施舍?還是我對你的成全?我的心裏很亂。我不想管那麼多亂七八糟,我隻希望要麼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要麼一個人安靜地生活,沒有必要偽裝自己的。”她很激動,我都擔心她再說下去會哭。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說點什麼算是安慰或是解釋,我奇怪自己那“喋喋不休”的磨嘴能力為什麼在慕容純麵前總是有點找不到感覺。

“肖雲,你很愛蘇晨嗎?”

“我也說不上來。”這種問題我很難準確回答,模棱兩可的回答比較合適。

“那你……,我們,我們回去吧。”她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她想說的話。

我們站起來往回走,可能是有些著涼了,慕容純連續打了幾個噴嚏。我把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把帽子給她係好。

“你會凍壞的。”她有些感動我的照顧,看著我眼中噙滿淚水。

“不會的,我習慣了寒冷,我的家鄉比這裏冷很多的。”我說。她的淚水下來了,我心疼麵前這個哭泣的女孩,我忘記了蘇晨,我忘記了歐陽真,我隻記得我該幫她擦幹眼淚。

那個有幾分寒意的夜晚,我們相擁著站在風中很久很久,我們誰都沒有說話。街上的汽車少了,行人少了,這個世界仿佛隻剩我們的心在跳動,我幾乎可以聽到跳動的聲音。夜色更濃。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歐陽真在床上發呆,我沒有敢去看他的眼睛。何曉說蘇晨給我打過電話,但是我沒有回給她,我直接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