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讀,如今在鎮上已成為一種時尚。過去鎮上人不管何時何地碰麵,開口第一句一定是:吃了嗎?現在變為:你家孩子在哪念書,你去陪讀嗎?
“這人啊,永遠活在攀比中。”屠八妹說:“過去比工作好壞,找對象都講究個正式工和集體工;現在比孩子就讀的學校,比老師的資曆,比在縣裏還是市裏或是省裏。要我說,那學校和老師再怎麼好,孩子不用功讀書又有什麼用?看看你三姐,非把『毛』竹子弄去省裏念書。『毛』竹子一人住在春芳家也就算了,她自己還跟過去,這不是給春芳添『亂』嗎?”
建新去年就辦理了內退,她原本是去省裏看『毛』小竹,結果一去就沒回來。她在一家酒店做了經理,站穩腳跟後又把『毛』四傑叫了去。兩口子在省裏租房將『毛』小竹接到自己身邊,一家三口開始了在省裏的打拚生涯。
顧西在孩子一歲時,考進了市裏的一所小學任教,她和老公帶著孩子舉家遷往市裏。
她們一家走後,家裏又隻剩下屠八妹和擁軍,母女倆又開始了沒休沒止的爭吵。
春節,除去顧冉之外,一個個打電話都說工作忙車票難買不回來了。顧冉回來在家也隻待到初三,她走前把擁軍約到河邊進行了一番長談。
“大姐,在我小的時候你是家裏待我最好的,我記得那會都是你給我穿衣洗臉……”
擁軍不等她說完就打斷她,“難為你還記得,我以為你早忘到腦後去了。小白眼狼!”
“大姐!你別再這樣尖銳,你的不幸不完全是媽造成的,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是你自己的『性』恪造成的。用什麼樣的心靈看待世界,就會決定你將擁有什麼樣的人生。如果你繼續揣著恨生活下去,那麼你的人生永遠是灰暗的。”
“不是她是誰?我活一天我就要折磨她一天,我就是要讓她活在內疚悔恨中!”
“何苦呢?這麼多年了,你以為你懲罰的是咱媽,其實是你自己。你把自己的青春都耗在了對媽沒完沒了的仇恨中!可你問問自己的心,你快樂嗎?你開心嗎?在你傷害媽的同時你自己的心痛不痛?大姐,別再執『迷』不悟!你的人生才走完一半,現在醒悟還來得及,別讓你的後半輩子繼續活在灰暗中。”
顧冉指著幹涸的河床,“你看,河水都幹了,你的恨難道就沒個盡頭?我記得媽當年說過,你想嫁貓耳哥除非小河水幹。現在水是幹了,可貓耳哥他早成家立業,人家一家三口過得快快樂樂,你現在這樣耿耿於懷一直困在過去走不出來,有意義呢?不要讓自己活在恨裏,活在過去的回憶裏,醒醒吧,大姐!”
是啊,河水真的幹了,幾時幹的?擁軍竟從未注意過小河裏的水早已幹涸。
她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長滿青苔『亂』草的河床,過去和貓耳的種種遙遠得仿似上輩子的記憶。她甚至不記得貓耳長什麼模樣。她莫名恐慌,拚命想拚命想,卻隻能拚湊起一個模糊的輪廓。一瞬間,似有什麼東西在擁軍心裏轟然倒塌,她兩腿一軟,跪倒在河堤,對著河床嚎啕大哭……
擁軍四十歲這年終於把自己嫁了,男方是她二十歲那年她師傅給她介紹的對象——向中華。
向中華的老婆下崗後外出打工,打工期間與一外鄉人產生感情,遂吵著鬧著與向中華離婚拋家棄子遠嫁他鄉。
擁軍和向中華結婚的第二天,貓耳回來了,朱瑛半月前在廣州病逝。貓耳交給擁軍一張發黃的相片,擁軍揣著相片背著向中華跑到河邊又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