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索沃危機後,我們的反思自然首先集中到如何看待冷戰後國際體係結構的特點。也正是在這個問題上,認識最不一致,分歧比較明顯。
有一種含糊的說法,叫做回到冷戰時代。“冷戰時代”的國際體係是二戰後形成的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與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國家互相對立、對峙的兩極體係。這種格局已由於蘇東劇變而發生巨大改變。就美國為首的西方的戰略而言,更是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冷戰開始之後從杜魯門政府開始,美國奉行的是阻遏蘇聯擴張的戰略。70年代美國政府對蘇推行緩和政策並沒有改變限製和阻遏蘇聯擴張的主旨。1979年底蘇聯入侵阿富汗後,美國加緊在全世界同蘇對抗和爭霸。1989年,根據蘇國內發生的變化,布什政府提出對蘇的新戰略——超越遏製戰略,並成為北約對蘇的戰略。超越遏製戰略實際上是遏製戰略的繼續和發展,但有新的特點。它的目標不僅是遏製蘇聯的擴張主義,而是以實力為後盾,加緊同蘇“接近”,把蘇引入國際社會,促使蘇東“朝著較開放和民主化的方向發展”,即實現和平演變。
現在,北約的新戰略已經明顯超越冷戰時期的戰略。其一,它有了新目標,不僅是所謂保衛西方文明免受蘇聯“共產主義威脅”,而且在其成員國的安全並沒有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也可以主動地以政治和軍事手段來推行西方的“民主、人權和法治的價值觀”。北約的性質已由“防禦性”的軍事集團變成兼具防禦性和進攻性的集團了。其二,它有了“新使命”,其職能不僅是維護成員國的“自由和安全”,而且還要“對可能威脅到聯盟共同利益的事件”(如地區性衝突、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和恐怖主義等)“作出反應”。“事件”的性質當然是由它們說了算。其三,新戰略還提出要“對任何一個歐洲民主國家”開放,即接納新成員。它們已經這樣做了。北約不可避免地要歐洲化了。
新戰略的三方麵的“新”,表現了它更具有進攻性、侵略性和擴張性。
北約新戰略可以說是超越冷戰戰略的新的霸權主義戰略。
“東方國家”由於蘇聯的解體、力量對比嚴重失衡,國際環境變得更為嚴峻了。
冷戰結束後初期,不少人對國際形勢的發展估計是樂觀了些,對有利於和平與發展的因素估計高了些,對國際政治新觀念的實際影響估計過了頭,對西歐、日本跟美國鬧獨立性估計過了頭,而對美國霸權主義的野心和力量估計則不足。用“多極化趨勢”來描繪世界格局還是比較合乎客觀實際的。它用“多極”指明冷戰後的國際體係的結構不是一極,而是多極;又用“化”來表明“多極”尚未定格,舊的世界格局已瓦解,新的格局的形成還有個過程;用“趨勢”來表述“基本走向”的確定性和這個進程的快慢,勢頭的強弱的不確定性。這是靜態(多極)與動態(“化”)的結合,確定性和不確定性的統一^用個斷語來表述尚未形成的新的世界格局總的說還是適當的,不能說隻是反映我們的主觀願望。反映我們的“願望”的東西是有的。那就是我們的國際戰略。其表達就是“促進世界多極化的趨勢發展”,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這種戰略,也不是一相情願,而是建立在對客觀國際局勢的分析和判斷的基礎之上的。
既然多極化發展趨勢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的曲折和複雜變化也就難以避免。這也要求我們的認識必須跟著發生變化。科索沃危機改變了什麼?我同意有的學者的說法,改變最為明顯的是我們的觀念、我們的認識。但是,這裏與其說是“改變”,不如說是我們的認識受到“震撼”,得到“糾正”。“糾正”了什麼?糾正了上述的對冷戰結束後初期國際形勢和國際格局認識上的“過”與“不足”的東西。為什麼得到“糾正”?因為科索沃危機的確對多極化發展趨勢是一次巨大的衝擊,也是各極實力和各極不同關係的一次顯示,是各極對外戰略和戰術(策略)運用的一次實際表演。由於原來的估量和預測同實際出現某些不一致,反思、重新估量也就是自然的了。但是科索沃危機並沒有使世界的基本格局和國際社會的發展趨勢、各個力量中心的基本關係和力量對比發生重大改變。因此國際社會的發展並沒有進入一個什麼新的階段。仍然處於冷戰結束後由兩極世界向多極化發展的階段,即處於蘇聯解體、力量對比嚴重失衡引起的、形成的國際格局過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