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見龍在田(1 / 3)

王莽終於像一隻醜小鴨似的騰飛了,飛到了富貴溫柔之鄉。然而在溫情脈脈的麵紗掩蓋下的最高權力圈中,卻暗伏著殺機……

王莽被封為新都侯是在漢成帝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的五月。事過一個月,也就是這年的六月,漢成帝立趙飛燕為皇後,為此大赦天下。本來皇帝立一個皇後應屬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趙飛燕的出場卻在統治集團的最高層引起了軒然大波。漢成帝被母後和幾個舅舅所挾持,一切事情全由他們包辦代替,自己根本無權做主,成了個不折不扣的傀儡皇帝。最使他惱恨的是舅舅們的那些心腹爪牙,如穀永輩,常常狗仗人勢,公然在大庭廣眾麵前指斥他為昏君庸主,把政治上的一切責任一股腦全都扣到他的頭上,似乎眼前這個亂攤子,與他們沒有絲毫關係似的。那麼今天誰是當家人呢?我嗎?還是他們?想到這些,漢成帝心灰意懶,對朝政就更不感興趣了,從而變本加厲地沉湎在酒色之中,以此尋求一種精神上的解脫。

漢成帝身處宮禁之中,猶如身在牢籠。在他人眼中,金碧輝煌、巍然聳立的皇家宮闕無疑是人間之仙境、地上之樂園。但有誰知道這令萬方仰望的禁域卻是個“高處不勝寒”的所在!隻有身臨其境者才能領悟到這裏是多麼的險惡、孤寂與淒清。大權旁落、身不由己的漢成帝不僅不留戀這裏,而且時時刻刻想插翅飛出這個樊籠,飛到這個樊籠之外的另一個世界,一個在陽光下能夠作個普通的自由人的世界。於是,在幾個心腹的策劃下,漢成帝一行人,混出宮門,穿上普通百姓的衣裳,扮作市井小民,跑到鬧市區去尋歡作樂。有一次,他們一行人經過陽阿公主家,受到公主的盛情款待。賓主正在輕歌曼舞和美酒嘉肴中忘形爾汝、盡情歡樂之際,漢成帝突然被一個“豐若有餘,柔若無骨”的絕色美人所傾倒,此人就是曆史上有名的趙飛燕(原名趙宜主,是樂工馮萬金與江都王孫女姑蘇公主的私生女,後流落風塵)。據說她身輕似燕,能做掌上之舞,因此人稱趙飛燕。趙飛燕還有個”姿性尤濃粹”的妹妹(趙合德)。漢成帝本是個好色之徒,見到這般色藝雙全的絕代佳人豈能交臂失之!於是也顧不得她們出身多麼寒微低賤,便把她們雙雙帶進宮去,成了他的掌上明珠。不久,“姊弟俱為婕妤,貴傾後宮。”

漢成帝的原配皇後是漢元帝時的輔政重臣大司馬、車騎將軍、平恩侯許嘉的女兒,而且這門親事是由漢元帝親自指定的。最初夫妻關係相當不錯,史書上說:“後聰慧,善史書,自為妃及即位,常寵於上,後宮希得進見。”(《漢書·外戚傳》)但是漢成帝即位後,王氏家族為了大權獨攬,皇後及許氏家族就成了他們首當其衝的打擊目標。先是王氏家族給漢成帝施加壓力,迫使皇帝讓皇後的父親平恩侯許嘉退休;接著借口“上無繼嗣,時又數有災異”(同上),無端攻擊皇後說這是皇後“失德”造成的。漢成帝有了新寵,對此不僅不加以製止,反而借機疏遠許皇後,“省減椒房掖廷用度”(《漢書·外戚傳》),無情無義地把皇後拋到王氏家族爭權奪利的泥潭中,成為他們的獵物。這時又連續三年發生日蝕。在今天,誰都不會為這種極平常的自然現象大驚小怪。但在科學水平十分低下的古代社會,出現日蝕可是件異乎尋常的大事。日者,君象也。日蝕象征著陽衰陰盛。於是人們紛紛借此攻擊外戚專政,說王氏家族權力太大,威脅到了劉氏的江山,所以上天才發出嚴厲的譴告。王氏家族為了度過這次政治危機,想出了一個嫁禍於人的毒計,他們暗地裏找到了趙飛燕這個廉價的政治籌碼,利用她的嫉妒和狹隘,指使她陷害許皇後。趙飛燕為了爭新邀寵,最後取許皇後而代之,欣然加入了這個陰謀集團,成為陷害許皇後的急先鋒。

鴻嘉3年(公元前18年),趙飛燕揭發許皇後、班婕妤“挾媚道,祝詛後宮,詈及主上。”(《漢書·外戚傳》)於是引發一起大案。事情是這樣的,許皇後的姐姐平陽剛侯的夫人許謁眼見王氏家族的魔爪向他們伸來,而皇帝對妹妹的感情又一天不如一天,心中又怕又急,但又無計可施。無可奈何之際,她想出一個十分拙劣而愚蠢的辦法,這個辦法就是讓人在背地裏裝神弄鬼,惡毒詛咒大將軍王鳳和後宮一個有身孕的宮人王美人,叫他們不得好死。她哪裏知道,許氏家族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手的監視之下。此事很快被王氏家族掌握,但他們覺得最好是由別人揭發此事,這樣,一方麵可以免去有意陷害的嫌疑;另一方麵又可以在最後處理時以仲裁者的身份站出來。而幹這種肮髒勾當的最佳人選莫過於趙飛燕這個下賤的女人:首先她正與皇帝打得火熱,弄得皇帝暈頭轉向,因此由她說出這件事,不由皇帝不信;退一步想,如果事情搞砸了,把這個賤女人拋出去,既不可惜,又好向輿論交代。就這樣,趙飛燕替王氏家族跑到了鬥爭的前台。事發之後,皇太後王政君勃然大怒(其實她也在演戲,因為事前她早就預聞此事了),下令嚴加追究。事情很快就有了結果:許皇後的姐姐許謁等人全被處死,許皇後被廢掉,打入冷宮幽禁起來,許氏家族的所有成員被流放到山陽(今河南省修武縣)老家禁錮起來。許皇後的侄子平恩後許旦被勒令回到自己的封地。班婕妤本不在王氏家族的打擊之內,純屬於趙飛燕節外生枝的誣告,所以由皇太後出麵保下來。從此許氏家族在西漢帝國的政壇上消聲斂跡了。

趙飛燕自認為替王氏家族立了大功,現在皇後的位置又空缺出來,理應由自己來填補之,就鬧著讓皇帝立她為皇後。漢成帝對這樣的大事豈敢擅自做主,就跑到母後那裏提及此事,結果碰了一鼻子灰!皇太後責備他太不爭氣,怎能相中這樣出身下賤的女人,斷然拒絕了他的請求。從此圍繞著擁立皇後一事又展開了一場宮闈深處的明爭暗鬥……

現在,趙飛燕終於如願以償,登上了皇後的寶座。人們會問,何以會有這樣出人意料的結果呢?說來說去,這裏全靠一個特殊人物的得力斡旋和努力,此人就是淳於長。淳於長何許人也?原來淳於長乃是皇太後王政君姐姐王君俠的兒子,即她的外甥。此人與王莽是親表兄弟。不過,彼此的血緣親情並沒有讓他們親密無間地走在一起,正相反,他們為了攫取權力,很早就成了冤家對頭。按常理,姊妹之間往往要比姊弟之間的感情更密切、更有人情味兒,所以,皇太後很早就把她這個外甥弄到宮裏,讓他當上了黃門郎。這時,王莽的母親為了自己兒子的前程也常往王政君那裏跑,低三下四地在那裏討出路,但卻沒能象王君俠那樣幸運,把自己的兒子弄到宮裏當皇差。這使王莽即嫉妒又懷恨。

淳於長在性格和作風上與王莽截然不同,他由於從小就在皇太後和母親的嬌縱下,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所以成了一個典型的膽大妄為、厚顏無恥、尋歡作樂、不學無術的貴族紈絝子弟。不過,有一點他與王莽是完全相同的,即對權力的瘋狂追求和渴望。也正是這點相同,才使這兩個表兄弟暗中成了你死我活的競爭對手。

大將軍王鳳臨終前,這兩個表兄弟在大將軍王鳳的病榻前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競賽,賽誰的服務態度好,誰對大將軍更有孝心,因為他們都預感到關鍵的時刻到了,一言九鼎的大將軍臨終前的哪怕一句話,都將影響到他們今後的命運。前麵我們已經說過,為此,王莽曾幾個月衣不解帶、寢不安席,死死守在王鳳的病榻前,造得是蓬頭垢麵,沒個人的摸樣了;淳於長也不甘示弱,他“晨夜扶丞左右,甚有甥舅之恩。”(《漢書·佞幸傳》)競賽的結果,兩人不分上下,可以說都取得了大將軍的好感,所以都是勝利者。不過大將軍王鳳臨終前卻特別囑咐皇太後和皇帝,一定要格外留意淳於長,這就使淳於長領先一籌。王鳳死後,漢成帝論功行賞,由於這位姨表兄弟淳於長原已是黃門郎了,所以就提拔他去作列校尉諸曹(校尉的屬官);很快又升遷為水衡都尉(皇室財務總管)、侍中;不久,又爬到九卿之一的衛尉(近衛軍司令)的高位。而漢成帝卻僅給他這位姑表兄弟王莽一個黃門郎的卑微閑職,這能讓王莽的心理平衡嗎?這且不說,王莽這位表兄弟淳於長在直線上升之後,真可以說是春風得意、旁若無人。他在政壇上表現得異常活躍,盡其所能的往上爬,他非常清楚,一個人隻有取得了相當的權力時,才能贏得發言權和盡情表演的機會。而他的表兄弟王莽所以長期處於默默無聞的狀態,就在於作為一個小小的黃門郎,實在人微言輕,朝廷上的大事小情根本沒有其置喙的餘地,所以難得有什麼作為。淳於長的飛黃騰達,簡直使王莽無法容忍,同為皇親國戚,何以兩種命運?這就更加激發了王莽要與這位表兄弟一決雌雄的決心!

鴻嘉元年(公元前20年),朝廷上又出了件大事。漢成帝突然決定重修他的陵墓。遠在建始2年(公元前31年),也就是漢成帝即位的第二年,按慣例,已經開始動工修建他的陵墓了,地點在渭城延陵亭(今陝西省鹹陽市東),當時稱之為“初陵”。這座陵墓從建始2年搞到鴻嘉元年,足足經曆了11個年頭,但仍然沒有完工。本來修建“初陵”已經揮霍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現在卻輕易地棄而不用了,這不是拿國計民生當兒戲嗎?然而專製帝王何時曾把國計民生放在心中!他們除了反複地考慮自己的生前身後事之外,很少能對其它事情更感興趣,所以我們不能要求他們太高。再說,我們也不能單單指責專製皇帝,就拿漢成帝改變主意,另修新陵來說吧,就是幾個大臣企圖通過拍皇帝的馬屁,從中撈取個人好處而出的壞主意。事實證明,專製官僚們有時比皇帝還壞!這次出壞主意的主要人物是將作大將(工程部長)解萬年,另一個就是我們所熟悉的陳湯。

作為主管國家重大工程的解萬年,得知漢成帝看中了霸陵曲亭南部(今陝西省臨潼縣境)一塊風水寶地,想在那裏重修陵墓的打算,非但不對這種禍國殃民的念頭進行力所能及的勸阻,反而暗中策劃了一個陰謀。他急忙去找好友陳湯,興奮地對他說:“好機會來了!不知你是否聽說過,在漢武帝時,一個叫楊光的普通工匠就因為修陵有功,一下子就被提拔為將作大匠;漢昭帝時一個叫耿昌壽的也因修陵有功而被封為關內侯;我的前任乘馬延年不就因為能領會皇帝的意圖而爬上了二千石的高位嗎!如今天子要修新陵,如果你我能叫天子滿意,我解萬年不僅可立大功、蒙重賞,你陳湯也可以撈到難以想象的好處呢。”

陳湯大惑不解地問:“此話怎講?”

解萬年解釋說:“我朝曆來有一個製度,就是在修陵墓的同時,要把全國各地的豪富強製遷到皇陵附近,形成一個新的城鎮,這樣即便於中央控製他們,又把各地的財富都集中到中央手中,這就叫作“強幹弱枝”之策。可惜祖宗定下的製度在漢元帝時被廢止了。”

陳湯還是不解地問:“這又與我何關呢?”

解萬年一語道破說:“現在你的親族都在京師長安,誰願意離開繁華似錦的長安誠,遷到陵區去?但是正是這樣,你才應該響應號召,搶先申請遷居到陵區去,皇帝一高興,準會賞賜你大片土地,而我呢……

陳湯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經解萬年這麼一點化,頓時恍然大悟,於是很快給漢成帝上了一本奏章,其中振振有辭地說到:“昌陵(新陵名稱)位於京師管轄的地區,土地肥美,臣認為可在此建一新縣。再說國家已有三十多年沒有強遷各地豪民之舉了,現在關東地區豪富日增,他們廣占良田,奴役貧民,所以很有必要將其強製遷到陵區,以此強幹弱枝,均衡貧富。我陳湯願與妻子家屬徙昌陵,為天下先。”陳湯把話說得頭頭是道、冠冕堂皇,既為漢成帝縱欲無度的惡政披上了一件合理的外衣,又掩蓋了自己卑鄙的目的。糊塗昏庸的漢成帝不假思索,馬上采納了陳湯的建議,鴻嘉2年(公元前19年)夏天,漢成帝下詔:“遷徙資產在五百萬以上的郡國豪傑500戶於昌陵安置。”同時又下詔:“於昌陵附近賜給丞相、禦史、將軍、列侯、公主、中兩千石塚地、地宅。”(《漢書·成帝紀》)皇帝和官僚的目的都達到了,但倒黴的是老百姓!

陳湯堅持傳統的“徙陵”政策對不對呢?抽象地說,應該是對的。自從漢元帝放棄傳統的“徙陵”政策之後,西漢帝國的地方勢力更加猖獗,他們橫行不法、魚肉百姓,動搖了昭、宣二帝苦心建立起來的社會秩序,這是漢元帝這個懦弱無能的皇帝最失策的地方。然而陳湯的正麵之詞的後麵卻掩蓋著他個人那不可告人的目的,這是其一;如果他真從國計民生去考慮問題,他就應該先製止皇帝營造新陵,然後再提出恢複傳統的“徙陵“政策,可他為了私利根本不想這麼做,這是其二。所以他的建議隻能是害民之舉。

修建昌陵的浩大工程開始了,解萬年在皇帝麵前信誓旦旦地保證,過去十幾年搞不完的工程,他肯定能在三年之內完工!朝中的大官僚、皇親貴戚們因為事先都得到了好處,所以也無人出來反對。從此昌陵就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大工地,也成了民眾苦難的淵藪。據當時的政治家劉向揭發,一幅這樣慘切的圖畫展現在我們的眼前:

昌陵地區地勢低窪,施工時隻好把低處填高,然後積土築起墳山;為了建設昌陵新縣,竟掘平百姓墳墓上萬座;由於工期急迫,投入資金超過億錢。民眾是“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漢書·劉向傳》),怨氣衝天。再加上因饑餓勞累而死亡、流離失所者竟達數十萬人眾。

皇帝和官僚們對民眾的苦難從來都是莫不關心的,否則他們也不會這麼幹了。可有一點,民眾的忍耐也是有一定限度的。就在鴻嘉3年(公元前18年),廣漢(今四川省梓潼地區)的鄭躬等60餘人“攻官寺,篡囚徒,盜庫兵,自稱山君”(《漢書·成帝紀》),起來反抗暴政了。起義的規模雖然不大,但這顯然是被壓迫者發出來的一個重要的信號,它告訴統治者,民眾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而那些被強遷到陵區,在皇帝眼皮底下過日子的各地豪富,由於失去了昔日一手遮天的威風,也不肯善罷甘休!他們與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老百姓截然不同,他們憑借著雄厚的財力和勢力,不愁在朝廷中找不到他們的代言人,為他們在皇帝麵前呼籲呐喊,讓皇帝在他們強大的壓力下作出他們希望看到的讓步。於是,幕前幕後的交易活動緊張地開始了,可想而知,在這場權錢交易中,大小官僚們必然都會從中撈足了各種好處。但拿人家的手短,撈足了就得辦事啊!可大官僚們覺得不便親自出麵說項,他們就先指使小官僚們出麵打前陣。這時第一個站出來的是大司農中丞王閎(農業部長的屬官),他多次上表皇帝,認為昌陵工程不僅勞民傷財,而且工程難度太大,應立刻下馬停工;緊接著他衝上來的就是淳於長,這個淳於長倒沒有為民請命的那種胸懷,他此時貿然站出來,一是因為自己剛剛靠裙帶關係爬上來,在政壇上還毫無建樹,現在不正是大出風頭的好機會嗎,至少讓別人看看,不要以為我淳於長隻是個仰人鼻息、頭腦簡單的貴戚子弟,我可是個連皇帝都敢頂撞的闖將。二是淳於長是魏郡元城人,他們家族本身就是地方豪強,所以他這次出馬決不是沒有背景的。淳於長再三向漢成帝建議,趕快停止建設昌陵,繼續修建初陵。自從王閎、淳於長放出第一炮之後,是否繼續修建昌陵就成為朝廷上下爭論的焦點。圍繞這個問題,大小臣工議論紛紛,莫衷一是。但是事實勝於雄辯,三年過後,將作大匠解萬年所許諾的那座宏偉的昌陵並沒有巍然屹立在皇帝和天下人的麵前。工期仍然看不到盡頭,隻有鬼知道這座陵墓究竟什麼時候能夠完工!麵對著百姓的詛咒、地方豪強的反對、朝中反對派的攻擊,弄得漢成帝也六神無主了,他不得不下令朝中大臣討論此事。經過討論,大家共同給漢成帝呈上一份否定昌陵工程的奏章,其中說到:

昌陵工程錯誤地建於低處,即使增加它的高度,估計墓中的墓室仍將在平地以上,這麼搞實在很不吉利。此外,目前僅耗費在服勞役者身上的工錢就難以計算。為了追趕工程進度,以至於挑燈夜戰。由於陵區地勢低窪,必須到遠處取土,結果泥土與穀物同價。工程拖延如此之久,天下遍受其折磨。我們認為故陵環境良好、地勢高敞,又與祖宗陵墓相近,而且已經修建了十餘年,現在應該放棄昌陵,重修故陵,並且停止“徙民”,此乃上策!

漢成帝在各方麵的壓力之下,弄得狼狽不堪、威信掃地,麵對著久拖不決的昌陵工程所造成的巨大損失,他真感到欲罷不能,欲止無方。陷入這種進退維穀的處境,漢成帝不是反躬自問,痛改前非,而是遷怒於人,尋找替罪羊來解脫自己。此時,他第一個恨的也不是解萬年和陳湯,而是他的表兄弟淳於長,因為他這位表兄弟在這次事件中,以敢於頂撞自己而出盡了風頭,居然成了政壇上一顆耀眼的政治明星。朝中的大臣們為他的直言敢諫而稱讚不已;各地的豪富為他的反對“徙民”而齊聲喝彩;他自己也不禁顧影自憐,很有些飄飄然的感覺。可是他哪裏知道,他將要為這次淋漓盡致的表演付出一定的代價。正在他淳於長得意之時,皇帝卻因為他的嘩眾取寵而在天下人麵前大出其醜大為惱火呢!是啊,誰都會恨這種人,我把你當成自家人,給你最大的信任,讓你自由的出入宮廷內外,實指望你能事事幫助我,沒想到你胳膊肘往外拐,拆我的台,把我做皇帝的神威掃蕩殆盡,去換取你的政治資本。想到這裏,漢成帝恨不得將淳於長置之死地而後快!但漢成帝也清楚,淳於長所以敢如此橫行,那是因為他的背後有自己的母親和姨母護著他,他捅的漏子再大,這兩位老大人一出麵說話,你也無可奈何。可我漢成帝畢竟是一國之主啊!這口氣是非出不可的。漢成帝終於找到了報複的機會。過去,他對王莽固然印象很好,但在王氏家族中,他家的境況實在有些提不起來。勢利眼是一般人最壞的毛病,即使是皇帝也不例外,所以王莽成了王氏家族成員的後進者。不過,現在他王莽被派上了用場,舅舅們不是經常誇獎他嗎?很多大臣不也在交口稱讚他嗎?那好,我漢成帝何不順水推舟,把他捧起來,壓一壓淳於長這家夥的威風,讓他也知道知道皇帝是不好惹的!於是,漢成帝積極與母後、舅舅們進行磋商,準備把王莽推上前台,封他為侯爵。磋商各方對王莽與日俱增的聲望早有所聞,因此沒有反對意見,但消息僅有幾個圈內人知道,尚未公開。

淳於長是個消息最靈通的人。因為他有一個侍中的頭銜,凡有這一頭銜者,都是內朝官,他們可以在宮禁之內隨意活動,而沒有這一頭銜者,即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也沒有資格走進宮禁之內,所以當時把政府官員稱之為外朝官。淳於長不僅有侍中的頭銜,而且還有一項特殊的使命,即作皇太後和皇帝之間的聯絡員。這種特殊的身份和使命使他對這個被封鎖得十分嚴密的最高政治禁區了如指掌,對這裏每個人的動態都明察秋毫。他知道他的表兄弟漢成帝對他帶頭反對建造昌陵大為惱火。而聽到王莽封侯的消息更最使他痛心疾首,這對他淳於長來說,不啻是個晴天霹靂,打擊來得太突然了!王莽,這個從來不被他放在眼裏的、文縐縐、假惺惺、對誰都低三下四的表兄弟,現在居然奇跡般地躍居於自己之前,摘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侯爵桂冠,這簡直有點匪夷所思!他立刻猜到了這裏麵的緣故,此時,他很為自己的忘乎所以而追悔莫及,他也為漢成帝狠狠地治了他一下而咬牙切齒,他更為王莽的勝利嫉妒得死去活來,可痛苦和打擊非但沒有叫這個政治冒險家沮喪得一蹶不振,反而更加刺激起他要與王莽一爭高低的惡念。他從心眼裏瞧不起王莽,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允許自己接受這樣一個事實:這麼個不知高貴為何物,衣著如同下等人,隻會酸溜溜地念幾句不知所雲的經書的家夥,如今竟然騎到了我的頭上,必須改變這種不合理的局麵!

淳於長這個上層社會裏的混子是個上下其手的內行,在這種場合下,他很知道應該如何為自己挽回一局。淳於長非常清楚,他的表兄弟皇帝還有一件比修昌陵更鬧心的事情,那就是他熱戀的女人趙飛燕立為皇後一事被皇太後所阻止。難道這不是個可以利用的絕好的機會嗎?如果事成,那他不是立了蓋事奇功?到時不怕皇帝不捐棄前嫌,重賞於他。想到這裏,他立刻跑到皇太後王政君那裏進行遊說。皇太後反對的理由主要是嫌趙飛燕出身微賤,難為天下母儀。淳於長卻開導姨母王政君:出身微賤固然難登大雅之堂,但也有一個難比的好處,那就是她背後沒有令人生畏的家族勢力,因此也就難以構成對王氏家族專政的威脅。這個理由很厲害,一下就擊中了皇太後和王氏家族其他重要成員的要害。淳於長又為皇太後策劃,既然大家覺得趙飛燕出身微賤,在天下人麵前拿不出手去,那也好辦,一紙詔令,先封趙飛燕的父親為貴族,一切問題不就解決了嗎!淳於長為了討回在皇帝麵前的寵信,真可謂攪盡腦汁、想盡辦法,因為他明白,他的升降沉浮就在此一舉了。經過他幾個月的反複遊說,到了鴻嘉4年(公元前17年)年底,皇太後王政君終於吐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