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會把想念帶給他(3 / 3)

熹彤在她旁邊坐下,問:“你認識張澤樹嗎?”

“張澤樹?”

“就是送十八份生日禮物的人呀。我打包裹單上的電話,他說的話莫名其妙,然後他說他不是張澤樹,說我打錯了。我在微博上搜,搜到一個”張澤樹“他艾特過”若桐“可我搜不到”若桐“的微博,你可能注銷了?我懷疑,禮物是送給你的,不曉得為什麼,他弄錯了名字。”

熹彤的本意是用十八份禮物來安慰若桐,但若桐卻感覺到,她在懷疑同時,有淡淡失落。若桐說:“我沒微博啊,那個‘若桐’多半是巧合啦。叫張澤樹的人也多得很呀。”

熹彤籲了口氣,說:“我希望是送給你的,又希望是我送給我。”

“我懂我懂。”若桐摟住她,說,“但明明就是送給你的,你放心收下就好啦!”

“好吧!”熹彤笑眯眯地說。天真燦爛的熹彤,也有自卑,忐忑,也渴望著男生的愛慕給予她能量。

7、

若桐將手機放到男生麵前,淡淡地說:“我找到了,還給你。”

男生又驚又窘,看看手機,又看看若桐,艱難地說:“我……對不……起,我……那天太衝動,其實我不是真想那樣……”

若桐不等他說完,轉身就走,他又追過來,想說什麼又說不出,表情痛苦。

若桐反倒笑了:“我不恨你了,頭發還會長出來的。”

男生什麼話也說不出,臉漲得紫紅。

若桐真的不恨了,她還該感謝他,這個教訓會讓她終身受益,會讓她接受的禮物時,會先想想自己是否承受得起,有無回報的可能。

熹彤替她收下了那十八份生日禮物,她不能當做不知情,什麼也沒發生。

她重新注冊了微博,名字還是梁若桐。但這一次,她是本真的自己。她戴上生日禮物之一的帽子,拍了一張照片,放到微博作頭像。她寫自己的生活,心情,她關注了張澤樹,她想,如果他上微博,那就能看到她,看到真相。

他千裏赴約,深情厚誼,她必須給他真相:虛榮,自卑,家庭殘破,不美好的若桐才是真正的她。這個真正的她,願意回報他一次,以同樣的方式——背著風箏,跨越兩千公裏。

她相信張澤樹總有一天會上微博,即使他忘記了賬號密碼,他若想找梁若桐,也會注冊其他賬號搜索梁若桐。

關注她的人有幾百個,他們說著各種各樣的話,過著各種各樣的生活,但沒有一個人提風箏,足球,江南,山城,巴山夜雨,沒有一個人像張澤樹。

有一個叫“任陽”的人,在微博裏問她:你想考什麼學校?

她覺得這沒什麼不能說的,即使他是陌生人。“南大。”她說。

任陽說:“南大見。”

若桐心想,你是誰啊。她去看任陽的微博。這貨一條微博也沒有寫,一片荒草地。

一直到高考,張澤樹也沒有出現。

若桐考上了南大。開學前,姨媽給她一個手機,她想推辭,她心想自己上大學了,可以打工做兼職買。姨媽按住她的手:“這是借給你的,等你工作掙錢了,你再還給我!”

若桐收下了。這是姨媽特有的愛,它包含著源自血脈親情的溫暖,又不回避社會必然的冰冷規則。這是對身世如此的若桐,恰到好處的關愛。

熹彤被本地一所大學錄取了,盡管大學一般,但已超出姨媽的期望。熹彤自己也很歡欣。若桐和她都心照不宣,她的進步,那十八份生日禮物也功不可沒。“說不定,我會在大學裏遇到他呢。”熹彤還如此對若桐說。

8、

南大在海邊,後校門出去就是銀色的沙灘。若桐想,什麼時候她一定要在這沙灘上放風箏。她把那隻紅色蜻蜓也帶來了。她還想,如果能和張澤樹一起就好了,她的頭發長長了,一頭稠密微卷的短發,顯得活潑俏皮。

九月的第二個周六,若桐生日。她還在睡懶覺,舍友來掀她的被窩:“快起來,陽台外有個好神奇的風箏!祝你生日快樂!”

若桐迷糊地爬起來,一片茫然地跑向陽台。

她們住七樓,風箏就在陽台外飛翔。那是一隻藍色的鯨魚風箏,魚尾巴上貼著一行字:梁若桐生日快樂!魚肚子下裝著一個八音盒,正清脆地奏出生日快樂歌。若桐往陽台下望,風箏線那頭連著一個人,若桐沒戴隱形眼鏡,看不清他的臉。

那個人牽動風箏線,風箏飛進了陽台。若桐撿起風箏,她顧不得自己還穿著睡衣,咚咚地跑下樓去,站在他麵前。

他扭頭,衝若桐笑:“梁若桐,生日快樂。”

“張澤樹!”她聞見他頭發裏的海風,看到他眼裏洶湧的海潮。

“我不是張澤樹,我是任陽。”

若桐呆掉了,隻聽他說:“我說給你聽,如果你不願接受,就隻當它是故事。”

他們朝女生公寓旁的桃樹林走去。

“我有個好朋友,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一起上學放學,一起逃課打架,一起做風箏放風箏。我們兩家住在一條街上,他常到我家吃飯,我也常到他家睡覺。我們之間沒有秘密,我知道他在微博上認識了一個女孩,他喜歡女孩,我還知道女孩的名字,她家的街道門牌號,他和女孩約好,他八月帶著風箏去看她。我還說,我也要去。”

若桐靜靜聽著。

他繼續說:“期末考試前的星期六,我去鄉下看外婆,回來後聽他家人說,他去海裏遊泳了,我去海邊找,可到處都找不到他。”

若桐猜到了是誰,她的聲音在顫抖:“他去哪裏了?”

“飛走了,老人們說,他那麼愛風箏,一定是變成風箏飛走了,飛到海的那一頭去了。”

若桐像在做夢,她從未見過張澤樹,從未聽過他的聲音,見過他的微笑。然而,他用拙樸的真誠給予她真切的安慰。或許他早已看穿,在那一條條充滿憧憬的微博背後,是一顆失落卑微的心。

那是相隔兩千公裏的一顆心。如今,那顆心更在一萬重兩千公裏之外。

若桐的眼眶有溫熱潮水湧起。

任陽默默陪著她,坐在一株開始落葉的桃樹下。

過了許久,她又聽任陽說:“他是一個重承諾的人,他既然說過帶著風箏來看你,他一定念念不忘,我去山城,原本隻為了完成他的心願。我並不在乎梁若桐是怎樣的一個女孩。你說你是王熹彤,我就信了,我不在乎你叫什麼名字,我隻喜歡你,我在老旅店住下,不隻為了等梁若桐,也為了陪你。”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梁若桐的?”

“送出那十八份生日禮物之後,我接到王熹彤的電話。她問我是誰,我以為你明知故問,我念了李商隱那首詩,她莫名其妙。你們的聲音也很不一樣,所以,我猜,我被你忽悠了。後來我搜到你的微博,就更確定了。”

“你考南大,也是為了遇見我?”

“多虧了你呢。”他眨眨眼。他眼裏湧動著悲傷的海潮,一抹喜悅如日出般,在海潮之上閃耀,“本來以我的成績,考南大玄乎得很呢。”

9、

又一個八月,若桐來到風箏鎮。她跨越兩千公裏,背著那隻蜻蜓風箏,它褪了色,但它仍然留存著她十八歲夏天的氣息。

任陽牽著她的手,帶她去海邊,張澤樹曾在這片海灘上奔跑,嬉鬧,踢球,放風箏。如今,若桐在這片海灘上,將褪色的蜻蜓放飛起來。

她的頭發已經齊肩,她正漸漸長成她應該成為的自己。像她這樣的女孩,活潑開朗賣萌耍寶什麼的,都是次要,她隻有變得強大而優秀,擁有燦爛前程,才能贏得尊重和喜歡,也才有資格承受美好的禮物和愛情。

她牽動著風箏線,風箏在空中劃出優美的線條。任陽認出來,那是一句英文:we miss you。風箏飛到最高處,她放掉風箏線,風箏獨自飄飄搖搖飛遠了,在海洋之上的天空下漸漸消失。

“風會把我們的想念帶給他。”任陽說。

若桐接到熹彤的電話,熹彤說,我戀愛了!你相信嗎,他的名字叫張澤樹!當然啦,他不是送十八份禮物的那個人,隻是碰巧重名而已。但要不是那十八份禮物,我也考不上現在的大學,遇不到他呢。你說,是不是奇跡?

若桐淡淡笑:“這世上所有美好的相遇,都是奇跡。”

編輯:阿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