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裏我弄了一個新發型，買了一些新衣服，當我打扮停當站在鏡子麵前時，我發現，我的發型和陳佳麗很相似！連衣服的風格，都不知不覺受她影響，原來，我一直在心裏，羨慕著她，仰慕著她。
不僅僅因為葉東南愛的是她。
開學後兩周，護士小姐當了媽媽，王SIR上課的時候喜氣盈腮，和人閑聊，話題總是他的兒子。相對陳佳麗的憔悴，他真是幸福得有點殘忍。
我開始厭惡英語課。
那張照片暴光時，王SIR的兒子剛剛滿月，不知是他自己還是他老婆，把兒子的滿月照貼在了學校的論壇裏，還綴上了無數喜氣洋洋的讚美和祝福。
那張照片就跟貼在嬰兒照後麵。
那張照片，是一個穿吊帶上衣的女生，和一個裸著上身的男人。他們緊緊依偎在一起，頭碰頭湊著數碼相機在自拍。畫麵勁爆，惹人聯想。
女生的眼睛打了馬賽克。男人一看而知是王SIR。
同學把論壇網址發給我，讓我去看時，帖子下麵已經很多回帖了。有人說，女的不認識，總之不是王SIR老婆！有人說，女生好像是大三英語係的陳xx！還有人說，天哪，這不是大三法律係的程微微嗎！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更多人說，呸，真不要臉，看人家生兒子了，所以來報複了！
帖子很快被炒得沸沸揚揚。開始有人對著我的背影指指點點。
9、
本市各高校的論壇上都轉了遍，師大論壇也不例外。
輿論和壓力朝校方轟炸過來，晚報和晨報都陸續有報道。照片似乎激起了民憤，媒體要求嚴懲不道德的老師和做第三者的學生，還校園一片潔淨。
王SIR很好辦，扣獎金，內部批評，五年內不許申請評職稱。
那個女生卻很讓校方為難。因為眼睛被蒙上了馬賽克，因為陳佳麗是師大係主任的女兒，因為我們學校是師大下屬的獨立學院。
而眾人提到的疑似對象，隻有我和陳佳麗。於是校方經過討論後認為，那個女生是我。
輔導員找我談話，她說，程微微同學，作為女生，要潔身自好。學校慎重考慮後，決定給你一個點名批評。但是你放心，隻是應付一下輿論，不會記入你的檔案。
我愛著一個人，我不敢開口對他講，我卑怯懦弱，我隻能在口琴聲裏打發這暗戀的時光。但這並不意味著黑鍋朝我砸下來，我也得咬牙扛著。
我說，不是我。
陳佳麗衝到輔導員辦公室說，是我。
輔導員對陳佳麗笑著說，小麗別亂說話，不關你的事，上課去吧。輔導員為了讓陳佳麗死心，又加了一句，王老師都承認了，是程微微同學。
陳佳麗的眼睛在那一刻憤怒得像要噴出火來。她左手拉起我，右手拿起一隻板凳，說，找那王八蛋對質！
陳佳麗跑到王SIR家門口，她三下兩下把門上的雙“喜”撕了個粉碎，用板凳使勁砸門，一邊砸一喊嚷，照片不是我貼的！但是我告訴你，這樣的照片我多得很！你要是個男人，就敢作敢當，還怕什麼！你竟然誣賴別人！你無恥！
板凳砸在防盜門上，防盜門絲毫未動，板凳卻碎成幾塊，還劃破了陳佳麗的手。防盜門裏麵，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一直站在旁邊，忍住哭泣和憤怒。當陳佳麗哭起來的時候，我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最後我們坐在樓梯上，抱在一起大哭，她手上的血，染紅了我的白裙子。
旁邊的門，“嘩啦”一下開了，是葉東南。他頭發亂蓬蓬，衣服皺巴巴，目光渙散，憔悴不堪。才多久沒見？他似乎已經老去好多年。
他說，照片是我貼的。
10、
葉東南說照片是他貼的。
他看著自己愛的女孩在另一樁逝去的愛情裏憔悴下去，虛擬的遊戲愛情也安慰不了她。他比她更憔悴，更辛酸。因為他是男人，他卻無能為力。
他破譯了她的電子郵箱密碼，他本來隻是好奇，隻是想了解她多一些，想裏她近一些，他早就看到了那些照片。當初隻是吃醋，難過。但照片裏的女子，日益憔悴，男人卻日益幸福起來。如此慘烈的對比。
他貼了出來，還把女生的眼睛打上馬賽克。他隻想羞辱一下王SIR，讓他別太得意過分。後來事態的發展，他完全沒有預料到，也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陳佳麗的手還在流血，她抬起流血的手，就扇了葉東南一個耳光。清脆響亮。樓道裏響起回聲。葉東南的臉上一片血跡。
後來，陳佳麗被點名批評。她的簽名改成：再玩遊戲我就是豬！她開始奮發上進，為研究生考試做準備。
我繼續混著日子，行屍走肉，半死不活，柳木口琴落滿了灰。
葉東南從圖書館辭職。
王SIR和護士媽媽照舊抱著兒子在學校裏漫步，他們三個是吉祥的一家。
這一年走到盡頭的時候，我把舊磁帶和隨身聽封了箱。花了很多錢買了一隻MP3，酒紅色，光澤鮮豔。
MP3裏放了一支歌，是一部賀歲電影的插曲。旋律從“山清水秀太陽高”脫胎而來，隻是放慢了節拍，減弱了美好和希望，餘下的，是愛情湮滅後的淒涼和悲傷。一個著名的詞作者重新填了詞，歌詞是這樣的：那天的雲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為注定那麼少/風吹著白雲飄/你到哪裏去了/想你的時候/哦，抬頭微笑/知道不知道……
電影的末尾，劉若英演的女人，聽著愛人的死訊，大口大口地吃餅，把悲痛和淚水一起吞下，她不願絕望。電影也不希望觀眾絕望，所以，情節安排她有了愛人的孩子。
11、
生活從不忍心叫人絕望，隻是知道真相後會更加揪心。
葉東南去了海南，那裏陽光充沛，植物茂盛。他仍然不知道QQ裏的我是誰。他在一個深夜，把我當成了他的樹洞。
他說，有個拖著大包磁帶離家千裏讀書的女生，讓他心動。心動了的他，決定在女生軍訓練時最辛苦的時候，送她一隻口琴。他在女生宿舍樓下，攔住了穿迷彩服的她，等把口琴遞到她手裏，才發現，她不是她，隻是身材和容貌相似而已。
陰差陽錯，他愛上了眼前的女生。他說，她的確更有魅力，像一個謎語，讓人陷入，卻找不到謎底。
他說，最後沒有什麼美滿的結局。我們都鑽進了謎語裏，靠個人的力量找不到謎底。那時，我就巴望著，能有人愛我，不管她是誰。至少帶我走出來，但是沒有。
我把葉東南拉入了黑名單，又從黑名單裏把他刪除。我害怕我忍不住會告訴他，曾經，我離他那麼近，那麼近，我隻是沒有勇氣。如果我伸出手，會怎樣？如果我把那支練習曲吹給他聽，又會怎樣？這些傷害，是不是就不會有？
在應該勇敢的時候，我卻自卑怯懦；在應該理智的時候，陳佳麗卻盲目偏執；在應該豁達的時候，葉東南卻把自己往黑暗裏推。
不合適方式，不合適的人，不合適的執念，隻是我們確實，確實都愛了。
有個偉大的詩人說，愛情是上帝特意留給孩子們去犯的錯。我相信詩人的話。
姓名：姚亞蘭
筆名：蒹葭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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