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永離(1 / 3)

多憂也確實餓了,再加上邢天一流的廚藝,這一碗粥還真沒把她喂飽。一鍋兩碗全部下了肚,多憂還覺得意猶未盡,但她不爭氣的肚子卻再也撐不下了。吃飽了飯,多憂精神起來,怎麼都睡不著,又什麼都做不了,看著自己的手腕直發呆。邢天說是到市集買點東西,讓她自己先呆在家,多憂這一等便等到了夕陽落山。邢天到底做什麼去了?怎麼這麼久都不回來?他不會是在路上出了什麼事吧?多憂伸長了耳朵,外屋的大門卻遲遲沒有聲響傳來。多憂著急了,硬撐著無力的雙腿下了地,稍微一用力那疼痛就如雙腳被斬斷一般。多憂痛呼一聲倒在地上,卻又咬緊牙繼續的的向外屋爬去。大門就在前方,多憂費盡了力氣摸上了門,卻發現門從外麵鎖住了。氣惱的多憂使勁的捶起了門,砸的左手通紅,頭腦發暈。門外的鎖響動起來,門向內推開,邢天拎了一籃子不知什麼東西站在門口,一臉的倦意。多憂的擔心與焦急全部轉化成了惱怒,他去哪了晃了這麼久,又為什麼要把門也鎖上?多憂還沒開始盤問,邢天已帶著點微薄嚴厲的語氣責問道:“你怎麼不在床上乖乖躺著?真想一輩子都癱在床上是嗎?”多憂馬上又委屈起來,她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下頭,不敢與邢天質問的眼光對視。“我擔心你嘛,你這麼久不回來……”多憂小聲的說著,不時偷瞄一眼邢天的臉色。邢天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東西,彎下腰抱起多憂,他的身子震顫了一下,蒼白的臉上又出現了不相稱的紅暈,似乎是稍微踉蹌了一下,穩住身形,才將多憂抱回裏屋放在床上。

“你到底幹嗎去了?”多憂對於邢天將她反鎖在屋裏的舉動十分不滿,見他臉色梢緩,立即又不死心的問了出來。邢天扶著她坐好,說道:“你自己都不會算算路程嗎?我才去了多久?你將我看的這樣緊,這樣的依賴我,萬一哪天我不在你身邊了,難道你便活不下去了嗎?”多憂低著頭,小聲道:“你若不在了,我就去死。”邢天歎了口氣,說道:“別說傻話了,你的路還長,多想想快活的事吧。我去給你弄東西吃。”邢天迅速轉身掀起門簾走了出去。多憂的心中忽然湧上一種很奇異的感覺,那是一種無由的驚惶,一種淒冷的無助,一種絕望的酸澀。多憂看著飄蕩的門簾,隱約聽到了咳嗽的聲音,再仔細聽時,卻已什麼都沒有。多憂叫了幾聲,邢天沒有答應,廚房傳出了水聲切菜聲。多憂按住了心口,那突如其來的心悸讓她覺得邢天似乎離她很遠,他身上已沒有了往日溫暖,他的話語也失去了往日的關切,他曾經不止一次的要她答應永遠不離開他身邊,為什麼剛才會說出萬一那兩個字眼?不要萬一,她就是要將他拴在身邊,上天下地,寸步不離。

夢很苦,沒有一絲的歡笑,夢中的多憂一直的處在無助的心悸之中。茫茫的黑暗讓她摸不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能為她驅散寒冷與恐懼的人卻並不在身邊。她尋找著,奔跑著,在黑暗中大叫邢天的名字,聲音一出便被黑暗吞噬。這空洞的黑暗到底蔓延到了世界的什麼地方?為什麼一直跑不到頭?心很痛,快要碎掉,那是情蠱在心中絕望的掙紮。多憂從那恐怖的噩夢中醒來,邢天就坐在她身邊,靠在床架上,手一直的被她緊抓在手中。多憂放下心來,卻又馬上緊張起來,邢天的手好涼,朦朧的月光下竟感覺不到他的呼吸。多憂拍了拍邢天,他沒有醒來,多憂奮力的坐起來,探在了他的鼻下,一片冰涼。

從沒有人懷疑過天會倒塌,因為他們確信總有比他們高的人來撐起頭頂上那一片無邊無際的深藍。但當擎天的柱就在人們的麵前倒塌下來,那些軟弱的人們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多憂的天塌了,她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孤獨,寒冷,無助,害怕,茫然,恍惚,一時間所有不安的感覺湧了上來,彙集到最後成了恐懼。多憂狠命的搖著邢天,忘記了手腕上的傷,忘記了刺骨的痛,情蠱在心中的掙紮讓她一切感官都已關閉,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叫醒麵前這個已經沒有了呼吸的男人。“萬一我哪天不在你身邊,你便活不下去了嗎?”邢天安詳的麵容似乎正在重複著這一句話,多憂絕望的大吼道:“你醒醒啊!你若是死了,我馬上就跟你去!”也許是多憂的這一句話刺激到了魂已出竅仙遊的邢天,他居然咳嗽了兩聲又緩過氣來。多憂悲喜交加,好象絕處逢生的不是邢天而是她一樣。多憂大聲喊著邢天的名字,搖著他,拍打著他的臉,邢天的咳嗽越發的劇烈,每咳一下都會有血絲順著嘴角滑下,咳出的血越來越多,最後幾乎是噴射而出。多憂被濺了一身,嚇的驚叫了一聲,抱住了還在不斷咳嗽的邢天,心悸的感覺更加強烈,她隻覺得自己抱住的是一具已完全沒有任何生氣的屍體。

邢天漸漸的平息下來,抬起手,握住了多憂的右手,喘息著說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傷口又裂了吧。這樣不會照顧自己,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麼辦?”邢天的聲音有氣無力,帶著來自體內的雜響。他的內腑完全衰竭,斷裂的心脈不停的淌血,滲進了本已無力運轉的五髒六腑中,為保住這條命他耗盡法力來支撐血脈的流轉,活得如此痛苦卻依然要繼續的活著,隻為了讓這個苦命的女子也能繼續的活著。多憂閉上了眼,不願讓他看到眼中痛苦的淚,堅決道:“我的命已與你連在一起,你生我便生,你死我陪你一起死!”邢天歎了口氣,緩緩解開多憂右手上的紗布,說道:“我本就不屬於這片天地,早晚都會有這麼一天,而你不同,你還年輕,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你沒體會過,不要說傻話了。”多憂收回了手,說道:“從認識你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全部了,我把一切都交給了你,難道你真的這麼絕情要把我一個人扔下?”邢天無言相對,她的命運本就是因為他而改寫,沒有了他的保護,這脫軌的命運還能平安多久?多憂道:“我已體會過沒有你的日子,活著就如行屍走肉一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不知道怎麼應該做什麼,不知道自己是誰。如果要我再過回那種日子,我寧願去死!”邢天歎了口氣,他不願多憂走上這條路,卻知道他無法勸阻她堅決的心。如果換一個角度,死去的是她,他也一定不會再繼續的留在這片天地。除了愛情一無所有的人,在失去了伴侶之後,活著會比死更加痛苦。這天命,怕是怎樣,都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