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壤歌
上古\5歌謠上古先民,為了形象地、簡潔地表述他們的生活現實或思想感情,創作出兩三句整齊的或用韻的話,口口相傳,便於記憶。這些語言稱為“謠諺”。諺是散文形式的成語,謠是韻文形式的歌語。但諺語也有用韻的,不過它們隻用於口頭直說。歌語是近似歌唱的語言,還沒有成為歌。從謠諺到歌,是一個發展階段,從民歌到詩,是又一個發展階段。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這首歌謠載於《帝王世紀》。據說在帝堯時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有一位老人用杖(或農具)叩擊大地而歌,敘述他的生活情況。首先,敘述他的生活規律。每天,太陽出來,他就開始勞動,太陽落山,就停止勞動。接著,敘述他的生活資料來自他自己的勞動,自己鑿井,取得飲水;自己耕田,獲得糧食。最後一句,《初學記》作“帝力何有於我哉”,隻是語詞結構的不同,意義是相同的,都是說:“帝王的權力對我有什麼影響呢?”或者說:“在我的生活中有什麼帝王的權力呢?”這首歌,從文字表麵意義來講,似乎在說明:人民的生活與政治無關,帝王的權力影響不到人民。這樣理解,它表現的是一種原始社會的無政府思想,是否定政治的。但《帝王世紀》引用這首歌,顯然是用來說明帝堯政治賢明,絕不幹擾人民。他使人民都能夠順著自然規律起居作息,用自己的勞動來維持生計,而不覺得有帝王的權力在起作用。這就是古代先民對國家領導人的政治措施的期望,也就是儒家理想中的仁政,同時也就是道家理想中的“無為而治”。
然而,這僅僅是一種理想,從上古以來,恐怕中國曆史上並沒有存在過這樣的“帝力”。
蒹 葭
《詩經》《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收入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大約五百年間的詩歌三百零五篇。它原稱為《詩》或《詩三百》,到了西漢初期被尊為儒家經典之後才稱為《詩經》。
《詩經》按照音樂分類,可分為“風”、“雅”、“頌”三部分。其中,“風”包括十五“國風”,有詩一百六十篇;“雅”分為“大雅”、“小雅”,有詩一百零五篇;“頌”分為“周頌”、“魯頌”、“商頌”,有詩四十篇。
在《詩經》中,“國風”的大部分和“小雅”的一小部分屬於民歌。這些作品真實而廣泛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無論從思想性還是藝術性方麵衡量,它們都是極有價值的,是《詩經》的精華所在。“大雅”和“頌”裏麵的詩則基本上是貴族階級的作品,其中不少作品都是祀神祭祖的宗教詩,有著渾厚的承天受命的宗法意識和宗教色彩。其特點可用宋人鄭樵的話來概括:“風土之音曰‘風’,朝廷之音曰‘雅’,宗廟之音曰‘頌’。”
《詩經》的表現手法運用了“賦”、“比”、“興”三種。所謂“賦”,就是鋪陳敘述的意思,是一種直接敘述事物而不假比興的表現手法;所謂“比”,就是比喻、比擬,用彼一事物來比喻此一事物,以使事物的特征更鮮明突出,使讀者獲得更深刻的印象;所謂“興”,就是起興的意思,詩人借助別的事物作個開頭,以引起下麵的所詠之詞。
《詩經》是我國現實主義文學傳統的光輝起點,對後代詩歌的創作產生過巨大影響。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選自《詩經·秦風》,屬於國風,是一首愛情詩,旨在抒發主人公思念秋水伊人而終不得見的思想感情。
主人公在一個深秋的早晨,來到一條長著蘆葦的大河邊,訪尋他心愛的人,而對方卻使人感到行蹤不定,可望而不可即。於是他找呀找呀,從“白露為霜”的黎明,找到“白露未晞”、“白露未已”的午前,在長著蘆葦的秋水邊奔波、徘徊了許久。通過對這種訪求過程的描寫,不僅表現了主人公對“伊人”的一往情深,而且寫出了他欲見不得的焦急和悵惘的心情。詩中描繪的那條阻隔在主人公與“伊人”之間的秋水,既是眼前之景,又顯然別有含意。如果僅僅是一水之隔,那他完全可以到達彼岸,見到伊人,何況主人公的追求又是那樣的執著和熱烈。這條秋水實際上象征著一種社會阻力,正是這種阻力,才使他們“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全詩共三章,每章前兩句寫景,點明時令,烘托氣氛;後六句寫尋求“伊人”不得的心情。全詩回旋三迭,往複歌詠,情調淒婉動人,意境朦朧深邃。詩中寫“蒼蒼”、“淒淒”、“采采”的蒹葭,既是用來起興而懷“伊人”,又是用來烘托抒發主人公的心情。對於“伊人”,主人公知其地,而莫定其所,欲從靡由,故“溯洄”、“溯遊”,往複其間,希望能與“伊人”一遇。用“蒹葭”起興,引出對“伊人”的尋求順理成章。盡管主人公滿腔熱情地去“溯洄”、“溯遊”,不畏“道阻且長”、“且躋”、“且右”,結果卻是可望而不可即。主人公因追求“伊人”而不得見所產生的空虛和悵惘之情是難以言喻的,而且用蕭瑟清秋的景象來襯托,主人公的這種情感就顯得更為突出,更為濃鬱。正是情景相生,意到境成,清寥空靈的深秋之景與悵惘迷茫的懷人之思渾然無間,構成了全詩的藝術境界,給人一種真切自然而又朦朧迷離的美感。
此外,本詩在結構上重章疊句。全詩共三章,句式相同,字數相等,隻是在個別地方選用了近義詞或同義詞,如“淒淒”、“采采”分別放在“蒼蒼”的位置上,用“未晞”、“未已”分別取代“為霜”,這樣既做到了一唱三歎,使詩人的感情得到了充分的表達,又使詩作行文富有變化而無重複呆滯之感。
《蒹葭》是十五國風中的一篇,可謂“風”類詩的代表。讀它,《詩經》的語言美、結構美、思想美可見一斑。
桃夭
《詩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夭夭:桃花怒放的樣子。
灼灼:花開鮮豔如火。華:花。
之子:指出嫁的姑娘。於歸:女子出嫁。
宜:和順,和善。室家:指夫婦。
蕡(fén):肥大,果實很多的樣子。
蓁蓁(zhēn):樹葉茂盛的樣子。
本文選自《詩經·周南》,是一首祝賀年輕姑娘出嫁的詩。據《周禮》雲:“仲春,令會男女。”朱熹《詩集傳》雲:“然則桃之有華(花),正婚姻之時也。”可見,周代一般在春光明媚、桃花盛開的時候姑娘出嫁,故詩人以桃花起興,為新娘唱了一首讚歌。
全詩分為三章。第一章以鮮豔的桃花比喻新娘的年輕嬌媚。這裏所寫的是鮮嫩的桃花,紛紛綻蕊,而經過打扮的新娘此刻既興奮又羞澀,兩頰緋紅,真有“人麵桃花兩相輝映”的韻味。詩中既寫景又寫人,情景交融,烘托了一股歡樂熱烈的氣氛。這種場麵,即使在今天,我們還能在農村的婚禮上看到。第二章則是表示對婚後的祝願。桃花開後,自然結果。詩人說它的果子結得又肥又大,此乃象征著新娘早生貴子,養個白白胖胖的娃娃。第三章以桃葉的茂盛祝願新娘家庭的興旺發達。以桃樹枝頭的累累碩果和桃樹枝葉的茂密成蔭,來象征新娘婚後生活的美滿幸福,真是最美的比喻,最好的頌辭!朱熹《詩集傳》認為每一章都使用了起興手法固然有理,然細玩詩意,卻是興中有比,比興兼用。全詩三章,每章都先以桃起興,繼以花、果、葉作比喻,極有層次:由花開到結果,再由果落到葉盛。所喻詩意也漸次變化,與桃花的生長相適應,自然渾成,融為一體。
詩人在歌詠桃花之後,更以當時的口語,道出賀詞。第一章雲:“之子於歸,宜其室家。”也就是說,這位姑娘要出嫁,和和美美成個家。第二、三章因為押韻關係,改為“家室”和“家人”,其實含義區別很小。古禮男以女為室,女以男為家,男女結合才組成家庭。女子出嫁,是組成家庭的開始。朱熹《詩集傳》釋雲:“宜者,和順之意。室謂夫婦所居,家謂一門之內。”實際上是說新婚夫婦的小家為室,而與父母等共處為家。今以現代語釋為家庭,更易為一般讀者所理解。
本篇語言極為優美,又極為精煉。不僅巧妙地將“室家”變化為各種倒文和同義詞,而且反複用一“宜”字。一個“宜”字,揭示了新娘與家人和睦相處的美好品德,也寫出了她的美好品德給新建的家庭注入新鮮的血液,帶來和諧歡樂的氣氛。這個“宜”字,擲地有聲,簡直沒有一個字可以代替。
橘 頌
屈 原屈原(約前340—約前278),名平,字原,戰國時期楚國人。出身貴族,善於辭令,很得楚懷王的信任,曾任左徒、三閭大夫等職。主張彰明法度,舉賢授能,東聯齊國,西抗強秦。在同貴族子蘭、靳尚等人的鬥爭中,遭讒去職。頃襄王時被放逐,長期流浪沅湘流域,比較接近人民生活,對黑暗現實日益不滿。後因楚國的政治腐敗,首都郢亦為秦兵攻破,他既無力挽救楚國的危亡,又深感政治理想無法實現,投汨羅江而死。屈原是中國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之一,他創立了“楚辭”這種文體,也開創了“香草美人”的傳統。《離騷》、《九章》、《九歌》、《天問》是屈原最主要的代表作。《離騷》是我國古代最長的抒情詩之一。作為一位偉大的詩人,屈原的出現不僅標誌著中國詩歌進入了一個由集體歌唱到個人獨創的新時代,而且他所開創的新詩體——楚辭,突破了《詩經》的表現形式,極大地豐富了詩歌的表現力,為中國古代的詩歌創作開辟了一片新天地,後人也因此將《楚辭》與《詩經》並稱為“風騷”,“風”、“騷”是中國詩歌史上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兩大優良傳統的源頭。同時,以屈原為代表的楚辭還影響到漢賦的形成。屈原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位偉大的愛國詩人,作為一位傑出的政治家和愛國誌士,屈原愛祖國愛人民、堅持真理、寧死不屈的精神和他“可與日月爭光”的巍巍人格,千百年來感召和哺育著無數中華兒女,尤其是當國家民族處於危難之際,這種精神的感召作用就更加明顯。
我國民間端午節包粽子、賽龍舟的習俗就源於人們對屈原的紀念。195,屈原還被列為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另有波蘭的哥白尼、英國的莎士比亞、意大利的但丁),受到世界和平理事會和全世界人民的隆重紀念。
後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誌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圓果摶兮。青黃雜糅,文章爛兮。精色內白,類可任兮。紛縕宜修,姱而不醜兮。
嗟爾幼誌,有以異兮!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閉心自慎,不終失過兮。秉德無私,參天地兮。願歲並謝,與長友兮。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年歲雖少,可師長兮。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
南國多橘,楚地更可以稱之為橘樹的故鄉了。《漢書》盛稱“江陵千樹橘”,可見早在漢代以前,楚地江陵即以產橘而聞名遐邇。不過橘樹的習性也奇:隻有生長於南土,才能結出甘美的果實,倘若將它遷徙北地,就隻能得到又苦又澀的枳實了。《晏子春秋》所記“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說的就是這種情況。這不是一大缺憾嗎?但在深深熱愛故國鄉土的屈原看來,這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的秉性,正可與自己矢誌不渝的愛國情誌相通。所以,在他遭讒被疏、賦閑郢都期間,即以南國的橘樹作為砥礪誌節的榜樣,深情地寫下了這首詠物名作——《橘頌》。
《橘頌》是中國文人寫的第一首詠物詩,作者借橘樹讚美堅貞不移的品格。作者認為橘樹是天地間最美好的樹,因為它不僅外形漂亮,“精色內白”,“文章爛兮”,而且它有著非常珍貴的內涵。比如,它天生不可移植,隻肯生長在南國,這是一種一心一意的堅貞和忠誠;再如,它“深固難徙,廓其無求”,“蘇世獨立,橫而不流”,這使得它能堅定自己的操守,保持公正無私的品格。最後,作者表達了自己願意以橘樹為師,與之生死相交的願望,這也是作者誌向的表達。
《橘頌》可分兩節,第一節重在描述橘樹俊逸動人的外在美。開筆“後皇嘉樹,橘徠服兮”,第二句就不同凡響:一棵堅挺的綠橘,深深紮根於“南國”之土,任憑什麼力量也無法使之遷徙。那淩空而立的意氣,“受命不遷”的堅毅神采,頓令讀者升起無限敬意。橘樹是可敬的,同時又俊美可親。詩人接著以精工的筆致,勾勒它充滿生機的紛披“綠葉”,暈染它雪花般蓬勃開放的“素榮”;它的層層枝葉間雖也長有“剡棘”,但那隻是為了防範外來的侵害;它所貢獻給世人的,卻有“精色內白”、光彩照人的無數“圓果”。屈原筆下的南國之橘,正是如此“紛縕宜修”,如此堪托大任!本節雖以描繪為主,但從字裏行間,人們卻可強烈地感受到詩人對南國“嘉樹”的一種自豪、讚美之情。
橘樹之美好,不僅在於外在形態,更在於它的內在精神。本詩第二節,即從對橘樹的外在美描繪,轉入對它內在精神的熱情謳歌。屈原在《離騷》中,曾以“羌無實而容長”(外表好看,卻無美好的內質),表達過對“蘭”、“椒”(喻指執掌朝政的讒佞之臣)等輩“委其美而從俗”的鄙棄。橘樹卻不是如此。它年歲雖少,即已抱定了“獨立不遷”的堅定誌向;它長成以後,更是“橫而不流”、“淑離不淫”,表現出毅然堅挺的高風亮節;縱然麵臨百花“並謝”的歲暮,它也依然鬱鬱蔥蔥,決不肯向凜寒屈服。詩中的“願歲並謝,與長友兮”一句,乃是溝通“物我”的神來之筆:詩人在頌橘中突然攬入自己,並願與橘樹長相為友,麵對嚴峻的歲月,這便頓使傲霜鬥雪的橘樹形象,與遭讒被廢、不改操守的屈原自己疊印在了一起。而後思接千載,以“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收結,全詩境界就一下子得到了升華——在兩位古今誌士的遙相輝映中,前文所讚美的橘樹精神,便全都流轉、彙聚成了身處逆境、不改操守的偉大誌士精神之象征,而高高映印在曆史天幕上了!
屈原巧妙地抓住橘樹的生態和習性,運用類比聯想,將它與人的精神、品格聯係起來,給予熱烈的讚美。借物抒誌,以物寫人,既溝通物我,又融彙古今,由此營造出了清人林雲銘所讚揚的“看來兩段中句句是頌橘,句句不是頌橘,但見(屈)原與橘分不得是一是二,彼此互映,有鏡花水月之妙”(《楚辭燈》)的奇特境界。從此以後,南國之橘便蘊涵了誌士仁人“獨立不遷”、熱愛祖國的豐富文化內涵,而永遠為人們所歌詠和效法了。這一獨特的貢獻,無疑僅屬於屈原,所以,宋劉辰翁又稱屈原為千古“詠物之祖”。
上 邪
《樂府詩集》《樂府詩集》為宋代郭茂倩所編。“樂府”,本是掌管音樂的機關名稱,最早設立於漢武帝時,南北朝也設有樂府機關。其具體任務是製作樂譜,收集歌詞和訓練音樂人才。後來,人們將樂府機關采集的詩篇稱為樂府,或稱樂府詩、樂府歌辭,於是樂府便由官府名稱變成了詩體名稱。郭茂倩編的這部《樂府詩集》現存100卷,是現存收集樂府歌辭最完備的一部。主要輯錄漢魏到唐、五代的樂府歌辭,兼及先秦至唐末的歌謠共5000多首。它搜集廣泛,各類有總序,每曲有題解。它是繼《詩經·風》之後,一部總括我國古代樂府歌辭的著名詩歌總集。
《樂府詩集》把樂府詩分為郊廟歌辭、燕射歌辭、鼓吹曲辭、橫吹曲辭、相和歌辭、清商曲辭、舞曲歌辭、琴曲歌辭、雜曲歌辭、近代曲辭、雜歌謠辭和新樂府辭共12大類。它所收詩歌,多數是優秀的民歌和文人用樂府舊題所作的詩歌。而民歌是其中的精華,它們“感於哀樂,緣事而發”。就是說,樂府民歌的作者麵向現實生活,根據人們在各種各樣的遭遇中所表現出來的喜怒哀樂而進行創作,真實而具體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麵貌和人民的思想感情,是《詩經》現實主義優良傳統的繼承和發揚。在我國詩歌史上,是繼《詩經》、《楚辭》之後出現的第三個重要發展階段。
在樂府民歌中,女性題材作品占有重要位置。它用通俗的語言構造貼近生活的作品,由雜言漸趨向五言,采用敘事寫法,刻畫人物細致入微,創造的人物性格鮮明,故事情節較為完整,而且能突出思想內涵,注重描繪典型細節,開拓了敘事詩的發展。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與文人詩詞喜歡描寫少女初戀時的羞澀情態相反,在民歌中最常見的是以少女自述的口吻來表現她們對於幸福愛情無所顧忌的追求。這首詩屬於漢代樂府民歌中的《鼓吹曲辭》,是一位心直口快的姑娘向其傾心相愛的男子表述愛情。由於這位姑娘表達愛的方式特別出奇,表達愛情的誓詞特別熱烈,致使千載之後,這位姑娘的神態音調仍能活脫脫地從紙上傳達出來。
首句“上邪”是指天為誓,猶言“天啊”!古人敬天畏命,非不得已,不會驚動天的權威。現在這位姑娘開口便言天,可見她神情莊重,有異常重要的話要說。果然,姑娘終於把珍藏在自己內心,幾次想說而又苦於沒有機會說的秘密吐出來了:“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相知”就是相愛,相好。姑娘經過自己的精心選擇,認為這位男子確實值得相愛。“長命無絕衰”是說兩人的命運永生永世聯結在一起,兩人的愛情永生永世不會衰退。前一句是表白愛情的態度,後一句是進一層表白愛情的堅貞。愛情,隻有與堅貞聯係在一起的時候,才是無比純潔美好的。姑娘當然懂得這一點,因此她要進一步表明心跡。不過,她不願再從正麵直說,而是通過出人意料的逆向想象,從反麵設誓。她先舉出了五件非常之事作為設誓的前提:“山無陵,江水為竭”,是說世上最永久的存在物發生了巨變;“冬雷震震,夏雨雪”,是說自然界最永恒的規律發生了怪變;“天地合”是說整個宇宙發生了毀滅性的災變,然後吐出了“乃敢與君絕”五個字。由於這五個字有五件非常之事作為支撐點,因此字字千鈞,不同凡響;又由於設誓的前提沒有一個會出現,因此“乃敢與君絕”的結果也就無從說起了。
清代張玉穀在《古詩賞析》卷五中評此詩說:“首三,正說,意言已盡;後五,反麵竭力申說。如此,然後敢絕,是終不可絕也。迭用五事,兩就地勢說,兩就天時說,直說到天地混合,一氣嗬成,不見堆垛,局奇筆橫。”可謂句句在理。
另外,從反麵設誓,正話反說,不僅大大加強了誓詞的分量,而且人物的內心世界也揭示得更為深刻了。姑娘設誓,原本是為了強化“長命無絕衰”之意,而設誓的結果,卻使人們看到,原來姑娘對五件非常之事的選擇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在正常情況下,山陵是堅定不移的,江水是源遠流長的,冬雪夏雷是合情合理的,高天厚地是永存不變的。這一切都可以用來象征愛情的品格,都可以代表她對愛情的看法。姑娘的精神世界之豐富及愛情觀之美好,不難窺見。由相反相成所造成的強烈的藝術效果,使姑娘的形象顯得極為可愛。另外,全詩多以短語出之,一句一頓,若伴喘息,亦與少女吐露愛情時感情動蕩、心潮起伏的語氣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