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創辦國華多艱辛 追憶往事思舊人(3 / 3)

憲兵們把放在學校的《通行證》、《記者證》、《考察證明》沒收了。給學校辦公室和教室貼上封條。為首的憲兵營長找到校長,搖晃著手槍威脅他說:“你這個商號紳士,不老老實實給老子做生意,辦什麼學校!把老師學生遣散了”。憲兵撤回重慶,帶走了蕭中興和歐陽聚奎,在城裏張貼告示,通緝捉拿校內共產黨員若幹人。校長急得六神無主,好容易找到季學民,趕緊問:“學校怎麼辦”?

季學民勸他沉著應對,說:“敵人抓歐陽是憑他的上海口音,現在是國共合作,憲兵碰見你沒抓你,不會對你搞什麼大動作。你上重慶找教育部,問當局憑什麼查封國華中學?去了不圖結果,轉移敵人視線”。

校長回到學校,校園裏一片狼藉,憲兵們搗毀了門窗、桌椅、黑板等教具,教室被貼上封條,教師學生人心惶惶。召集教師職工,按照季學民叮囑的意見宣布解散:“各位教職員工,國華中學,當局不讓辦了。現在離暑假放學時間也不遠了,教職工這學期和暑假期間的工資,我會如數發給大家,讓大家另謀職業,各位員工的辛勤教學老夫表示真誠的謝意,今後若當局取消查封令,我再請諸位回校”。

“教到如此勤學愛國的好學生,老夫三生有幸”。教導主任念念不舍。

“你處理有理有節,平時相處融洽,國華如能恢複上課,給我們打個招呼,我們還來上課”。

教職員工的事處理停當,接著處理學生的事情,才學一學期,季學民叮囑校長退還學生全部學費,請他們下學期另擇學校。

善後事宜處置妥當,季學民召集黨員學生開會,問:“現在沒有路費,沒有通行證,徒步去延安,有誰願意”?

三十個學生黨員齊刷刷站立起來,聲音渾厚有力:“追求理想,不畏艱難。”

隊伍中幾位女黨員,咬破手指,寫下“去延安”!把血書交給了他。

“季老師,我們什麼時候走”?傅紫玉的問話打斷了季學民的回憶。“建慶我給他談了,從今天起,他改姓季,你當爸爸我當媽媽。墊江縣城有位民建會員,姓任,在縣城開家商號,我們去了先找任老板,再找蕭中興”。傅紫玉什麼都想好了。

季學民、傅紫玉和季建慶到了墊江縣城,找到任老板,沒想到任老板參加民建活動見過季學民,熱心問:“季理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季學民問他認不認識蕭中興?任老板說:“蕭中興在墊江縣城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是墊江的知名人士,當然認識”。季學民說我是蕭中興的親戚,麻煩你帶我去蕭中興的家。

蕭中興在縣城的家是一個小四合院,夫人夏侯彥九年前見過季學民,一眼就認出他來,說:“哎呦,季先生,稀客,中興被潘司令叫到宜昌去了,要一個月後才回來”。夏侯彥說的潘司令,名叫潘文華,是劉湘死後替補進入川軍五行中的一人,民國二級陸軍上將。

季學民與夏侯彥既熟悉又親熱,天黑了,任老板與季學民萍水相逢,管吃管住舍不得破費,問:“季老板,你今晚就住蕭團長家嗎”?

夏侯彥說:“不住我家,住哪裏呀,你這不是門神老爺畫雞巴,多(畫)話嘛”。

任老板笑著點點頭回去了。

夏侯彥進屋點亮油燈,打量傅紫玉,她認識左見若,季學民與傅紫玉一同出行,帶個九歲大的孩子,管傅紫玉叫媽媽,管季學民叫爸爸,女人這方麵天生敏感,心生疑團,問:“季老師,你們三位怎麼稱呼”。季學民說:“她叫傅紫玉,孩子叫季建慶,快叫夏阿姨”。季建慶經傅紫玉一番調教,知道禮數:“夏阿姨好,以後多多關照”。喋聲喋氣像大戶人家孩子。

夏侯彥對地下工作略微知道一點,冷言冷語說:“這窄門小院,住下來有點擠”。

“比起重慶城裏,不窄不擠。隻是添人煮飯,給你添麻煩了”。

“中興老家在月亮山,那裏寬敞。你如果不嫌鄉下冷清,可上老家去住”。

夏侯彥這麼說,季學民心裏幾分安心,滿口答應下來:“鄉下空氣新鮮,弟妹如此賢惠,我就不客氣了”。

“你是中興老朋友,招待不周,我是要挨罵的。這樣吧,我托熟人捎信給老家,把宅子打掃幹淨”。

“房子我們去了自己打掃,就不用麻煩了”。

二天吃過早飯,季學民去寶元通商鋪,找任老板預定一些農村時興的針頭絲線雜貨,說下鄉趕集當送貨郎用。談好了生意買賣,他去軍墾農場找曾明恩,名字隻是稱謂,真實身份季學民不知道。軍墾農場四周用灌木和竹竿修有籬笆牆,是在一座叫西山寺的破廟四周開墾荒地,收買一些土地建起來的。抗戰期間,這家軍墾農場負責生產活雞、雞蛋、活魚、豬肉和蔬菜,送國民黨在重慶的達官貴人們享用,麵積五六百畝。門衛把季學民帶到場長辦公室,場長年紀四十歲,高高的個子,臉上帶著微笑,兩道濃眉下一對有神的眼睛,大嘴高鼻子,顯得英俊瀟灑。

兩人四目相對,久久不願離開。季學民心中暗暗讚歎,方舟這位組織部長太厲害了,把自己的情況了解得如此細致入微,不得不佩服。

季學民的思緒回到1935年春,中共上海局派遣季學民等五個黨員從上海來四川雲陽縣城,在這裏發動一場暴動,奪取長江渡口,為紅軍北上抗日打開一條橫渡長江的通道,行動代號“皓變”。起義活動隻是左傾盲動的一廂情願,但是在紀律約束下必須執行,季學民從上海來萬縣,轉道雲陽,下船就被捕了,連夜拷打,隻字不露,一口咬定來雲陽教書謀生。另外四個黨員進縣城與國民黨軍隊一個排長接上關係,兩個月後,去刺殺縣團練的黨員沒用過槍,先是打不開保險,打開保險後槍支又提前走火,雲陽縣城方寸之地,槍聲一響暴露目標。最要緊的是,原來同意起義的排長臨陣變卦,不願率兵起義,倉促舉行的起義失敗了,一同來的那四個黨員僥幸逃脫,返回上海。季學民個人陷在囹圄之中,被扣上“皓變”首領帽子,等待赴刑場就義去見馬克思。

一天,牢門打開,一位身穿呢子軍服的青年軍官站在他麵前,兩人像今天模樣四目相對,季學民認出青年軍官曾是上海“特科”的人,軍官也認出與季學民在上海一起從事過革命活動,當機立斷向監獄長提出帶走季學民,說:“有重大案子需要把這個犯人押回上海審問”。軍官貨真價實的證件讓小小縣城監獄長感到像泰山壓頂,甚而之子對他這個監獄長可以生殺予奪,無奈之下隻好把季學民交給了他。那天解救他的青年軍官就是眼前的曾明恩。端詳這位打入敵人軍隊多年的同誌,機智敏捷,精神樂觀,性情開朗。

分別已久,兩人得按暗號接頭:“莫道讒言如浪深,莫言逐客似沙沉”。

曾明恩關上門,轉身回答:“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

“任爾東西南北風,千磨萬擊還堅勁”。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

十二年後戰友再次見麵,曾明恩眼睛異常興奮,輕聲說:“原來聯係我的同誌犧牲兩年了,沒想到組織上派來的人是你,什麼時候到的”?

“昨天,天晚了,沒來驚動你,表姐向你問好,我現在名叫季學民”。

“國民黨中央政府遷南京後,吃菜吃肉的達官貴人們走了,養雞養豬種菜的人跟著陸續遣散了,現在農場大部分土地閑置,整天挺清閑的”。

“這麼好的土地空著多可惜呀,能不能種點別的”?

“我在想用來種土煙,到時賣筆錢”。

“這個想法好,種點土煙,幫組織籌點款”。

“悉聽尊便,隻是土煙賣不到幾個錢,倒是你別嫌少”。

“我來找你,是我們有部收音機,打算交給你定時收聽。農場能不能建立支保安隊,由你控製起來,迎接解放”。

“你布置的三點,籌款、收聽、建立武裝,沒問題”。

“這幾點任務,既要隱蔽,時不我待”。

方舟告訴他,曾明恩的組織關係不與墊江地下黨發生橫向聯係。

曾明恩抬起頭,看到季學民堅定的表情,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