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入冬的第一場雪,迎來了康熙四十八年,由於廢太子和囚禁大阿哥的事件連續發生,弄得人心惶惶,為了粉飾太平,掙回皇家的麵子,康熙下令在暢春園擺酒設宴,借著除舊迎新的喜氣安撫人心。
落葉看著宮裏喜氣洋洋的迎新氣氛,心裏反而愈加悶悶不樂,隨手拿了一卷《飲水詞》,在禦花園尋了一處安靜的地方細細品味。不知從何時起,她就喜歡在煩惱的時候讀詩、讀詞,仿佛隻要進入書中,便可忘卻一切,自己不再是局中人,而是淩駕於書中人物的旁觀者,緊緊地守護著自己的心,不為他喜,不為他悲,心靜如水。她有時也會訝然自己的這種平和心態,卻想不起來一個十五六歲女孩該有的樣子。翻過幾頁,她看到秀氣的蠅頭小楷“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被紅筆劃出,批了注“新月如鉤,愛在心頭,恨在心頭,如鉤在心,今生來世,唯爾一人”。那朱批的紅字,如血如泣,刺得她眼睛生疼。翻過幾頁,紅筆劃出“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也批了注,仍舊是剛才的筆跡“月依舊,人難圓,誰與爾共枕眠,誰與爾話長更,無處話淒涼”。“啪”的一聲,《飲水詞》掉在了雪地上,落葉心口翻滾著熱浪,痛難當,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話“這不是我要的,我要的……”,落葉茫然地望著攤開的詞集,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一隻大手伸過來,拿起了那本詞集,拍掉了封麵上沾著的雪花,“這不是納蘭性德的《飲水詞》麼,姑娘也喜歡啊?”落葉抬頭,看著眼前身著官服,英氣勃發的男子,眼神越加迷離,望著那堅毅的輪廓,熟悉的感覺又浮上心頭,迷惑般地低吟出了“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竟然沒有發現男子遞書的手尷尬地伸在那兒,以及因為這句詞而緋紅的臉。“沈落葉!你怎麼在這兒?”男子身後的青年突兀的聲音打斷了這略顯曖昧的片刻。落葉方才從這清醒過來,略略欠身,取過《飲水詞》,說了句“謝謝”,就打算另尋僻靜無人處看書,哪知那青年一個閃身擋在了她麵前,抓住她的手腕,似覺不妥,又放開去,忸怩地輕聲問,“你的病好了麼?”落葉心想並不認識此人,但見他如此又覺得可愛,笑著回他,“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那青年低眉垂眼,似有愧疚,“你的病,我沒告訴阿瑪……”落葉正奇怪,想要問得時候,卻恰好被跑來李德全給岔開了。
“沈姑娘,讓我好找啊……”李德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落葉很自然地撫著背為他順氣,讓他慢慢說。李德全卻等不及拉著她的手就走,“萬歲爺找你呢,趕緊走吧……”落葉不知道為了何事,隻得邊說“李公公慢點,皇上找我什麼事啊?”,邊攙扶著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快步小心地走在濕滑的路麵上,心裏卻為康熙最近頻頻的賞賜和伴駕遊玩而憂心,這次不知道又是得了什麼新鮮的玩藝找她看呢。李德全笑著說,“好事,萬歲爺開心著呢,不用擔心……”看著兩人漸行漸遠,那兩個男子吃驚地看著這一幕,誰又能想到一直眼高於頂的太監總管李德全,竟會喜笑於麵,如此照拂一個小宮女,這可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天麟,你認識那位姑娘?”男子看著青年還伸長脖子在瞧的模樣,本想取笑他紅鑾星動,但突然想起在木蘭圍場見過剛才那位姑娘,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天麟,那位姑娘的身分可不簡單,你……”青年收回目光,阻止他再說下去,“哥,別說了,我知道。我不曾有過那樣的想法,看她如今的樣子倒是見好了,隻是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阿瑪病了。”男子皺緊眉頭,“原來是她,這事我們也管不了,你多想想額娘吧。既然阿瑪和她都有了選擇,相見不如不見得好,何況她和九……算了這也不是我們管得了的,如今這潭水,你我還是不要趟的好。今天皇上召見,隻怕也是為了詢問阿瑪的情況,你不要多話,我來說就好了。”想到阿瑪的病情,兄弟倆不禁悲從心中來,又要強打起精神,應對這聖恩眷寵。
“天麒,今兒你們兄弟倆也進宮來了?”
魏天麒和魏天麟兩兄弟回身行禮,兩位阿哥一前一後地走來。四阿哥虛抬手示意,慢悠悠地踱步而來。十四阿哥見了他們快步走了過來,也不顧魏天麒的尷尬拘束,便勾肩搭背的閑聊起來。魏天麟突然問了一句,“怎麼沒有看見十三阿哥?”“他媳婦有喜了,他陪著在額娘那兒坐著呢,我倒是沒瞅見過他那麼緊張誰呢。”十四阿哥說著說著就笑起來了。“嗬嗬,我大嫂懷那小鬼的時候,我大哥也這樣。”天麟倒也不在乎地調侃起了自己的哥哥。“你找胤祥什麼事?”四阿哥一句話插了進來,頓時讓原本樂融融的氣氛煙消雲散。魏天麟被他這麼一問,反倒不好問沈落葉的事情了,幸好他人機靈,寒暄著也就過去了,“也沒什麼事,就是很久沒見了,想十三阿哥想的緊。”“我看你是想找他喝酒去吧,哈哈哈哈,找我也成啊。”十四倒是沒有想那麼多,隨口就把話題接過來了。四阿哥卻麵色不善地看了眼著魏天麟,又繼續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