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藍,風沙平靜的出奇,戈壁和雅丹地形中有一條河流經過,水流遲滯,四周被紅柳環繞。一直延宕到天際的盡頭。蘆葦在風中搖曳倒映在河水裏,河畔的空氣中飛舞飄零著紅色的柳絮,空氣有一點幹燥。遠處的房屋用泥土、紅柳和蘆葦搭建而成,胡楊木的建築比比皆是。
駱駝的隊伍走在沙丘上,留下長長的腳印,就像木樁插過痕跡。
在庫姆河的下遊有一個古墓群,四周用木樁圍成的欄杆,圍成了七個圓圈。木樁成射線的形狀,像太陽的光芒一樣的耀翌。在木樁的底部散亂的長著青草,漫過腳踝。
她迎著風站著,風吹亂她的頭發,浸含在她的嘴角裏。她穿白色的素裝,把一隻腿在草地上跪了下來,在最大的那個古墓前。她說:阿媽,我始終無法逃脫命運的捉弄,我一直在掙紮,掙紮了很久,終於還是無濟於事。也許終於有一天我會忘記。
她低著頭撩了一下頭發,聲音有一點沙啞,城內的佛塔上蒙竭揮舞著劍大聲的嗬斥指揮著軍隊。城外放牧的農民用中亞去盧文吆喝著羊群。她從脖子裏取下甲骨的碎片,用紅色的繩子穿連在一起,寫著有他們族人的吐火羅文字的咒語。她說:阿媽,我永遠無法逃脫這無形的禁錮。阿屠,與季欲在西漢和匈奴國尚未回歸,我找不到他們,阿爹已經躺在病榻上一個月有餘。西漢有兵來犯,阿木昨天戰死沙場,我無法看到身邊的親人一個一個的離去。就像當初你沒有預兆的消失一樣。我無法選擇嫁給西漢征和這個垂暮的老人。
夜半,烽燧上篝火繚繞。她的淚水落在曬幹了枯卷的羊皮上,寫著古老的月氏的最後一頁曆史。她最小的妹妹雅丫,今年十六歲,現在躺在木榻上睡著了,臉上映著暗黃的燈光。蠟燭閃爍,蠟油順著紅色的蠟體淋漓而下,像血,直到剩下一片模糊的液體。
天空疾病一樣的藍色,她站在城樓上,麵對她的子民。人頭岌岌。他們用期待的眼神仰望著他們的女神,羅布公主。她沒有表情的呆立著。
鐵蹄踏在鬆軟的沙漠裏,她終於選擇了逃避。
她在深夜裏寂靜中醒來,依著傾斜的紅柳,凝固的空氣,像冰。她哆嗦了一下。在第二天的黃昏她看到昨天的戰場。鐵鉤滑過柔軟的皮膚,長槍穿過胸膛,鮮血順著冰冷的鋼鐵流淌。殘缺的馬腿,斷臂,廢棄的盔甲,烽火煙霧在幹燥的空氣彌漫,燃燒的戰旗,被鮮血染紅的黃沙。
一個個渴望自由的眼神,充滿了信賴,仰望。
她跪倒在沙地上,竟然沒有哭。風卷起黃沙的巨浪,向她鋪天蓋地的撲來。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努力的掙紮,看不到光明。
在黑暗中醒來,列車已經從地鐵中駛出,我聽到嗡嗡的列車從鐵軌上劃過的聲音,有點吵。人生鼎沸。我背著黑色的單包走在擁擠的人群裏。
這一年夏天我在北京,我是羽。寫作為生。在某一家雜誌寫一個攝影專欄。
房間裏很雜亂,一張床、一個木質的寫字台、煙灰缸裏的煙頭始終是滿的,由於太滿,散落到桌子上。窗子靠著西麵,每天可以見到一會兒微弱的陽光。
十五歲的時候,我的記憶開始渙散,在彌留之際就像空氣中的煙圈一樣,慢慢的散去,再也找不回來。經常拚湊一些記憶的碎片,煙、雞尾酒、霧、鋼琴、高大的白楊。然而它們都沒有顏色,我找不到它們合適的色彩。
在那一年,濛濛對我說:也許當有一天一切都已經消失,一切都開始變得陌生,也許你才會不再寂寞。
一個人度過沉寂的夜晚,喜歡白天睡眠。
在某一天回到家鄉河南淮陽,殘垣斷壁,廣闊的金黃色麥田,列車從麥田中穿過,一切都開始變得陌生。我背著黑色的單包,聽著mp4裏震撼心靈的音樂,在某一個時間裏我喜歡聽elvispresley的歌。然後在一個不知名的時間裏忘記。直到記不起它是否曾經存在過。一個人低著頭走在筆直的鐵軌上,偶爾抬頭看一下天空,我找不到了回家的路,家早已經從我的記憶裏抹去。沒有親人,沒有屬於自己的土地。我努力的尋找關於母親容貌的記憶,一片空白,就像一張白紙,從未有過劃痕。
兩個人之間,當徹底的寂寞時才能夠產生理解。
在六月在某一天下午接到奎戈的電話,他說:在今天的早上接到你的郵件,我無法解釋你夢中的那些畫麵,河流、沙漠、紅柳、穿素裝的女孩。
我說:那些隻是在我腦海裏凝固的一些畫麵,它們寂寞,沒有生命,就像一張桌子、一個啤酒瓶。我隻是隨便問一下,並沒有太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