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男孩的童年(代後記)(2 / 2)

於是,他會在喝完咖啡後,接著來一個冰淇淋。冬天。

他會在講台上模仿童話書中小熊走路的樣子,頭揚著,手臂前後擺動,嘴巴裏還配合自己的動作,發出“哢、哢、哢、哢”的聲音。

他會捧著一本小說,回憶起故去的外婆,聲音裏眼光裏滿是濃濃的懷念和深深的柔情。

他會在大步流星走路的時候,突然停下來,抬手一指,說:“那棵樹上,有鳥窩。”不等身邊人反應過來,又已加速前行。

他會在給研究生上課的間隙,一本正經地念叨:“我們學校前麵那條桂林路上的生煎包,真的好吃呦。現在去買?”

他會在論證兒童文學的“趣味性”時,斬釘截鐵地指出:“這是兒童文學長期醞釀和建設起來的認識,是一個孩子能夠喜歡一本書,因此變得喜歡起閱讀的最簡單和直接的理由,否則,你希望和設計的再美妙的方向和目標也沒有吸引力。”

他會在電視台錄製節目的時候“舌戰群儒”,把那些正處在青春叛逆期、傲視蔑視一切權威的高中生講得心服口服,相信這個世界還有童話,不能沒有童話。

他會語重心長地叮囑即將畢業的學生:“要一直從事兒童文學工作,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要堅持下去,不放棄!”梅先生培養出來的兒童文學工作者,人數已經頗為可觀。他渴望大家終生投身兒童文學事業的那份迫切與誠摯,影響、鼓舞著一屆又一屆學生。

每年先生的生日這一天,上海師範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裏總會出現沸騰、有趣的場麵。從全國各地聚在先生麾下的“梅派弟子”們,買了鮮花,畫了生日卡,擺上蛋糕,打開音樂,笑嘻嘻熱騰騰、迫不及待地等著先生出現。先生被擁進來,臉上掛著絲孩子般可愛的羞澀,眼睛有些潮潤,話很少,語調變得低緩。那天晚上,所有弟子的手機裏都發來一條短信:“有些東西會在以後的日子慢慢記起。感謝這樣一個下午。感謝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笑臉。感謝童話。”大家低頭讀信,體味著先生回贈的詩意。

有評論家將先生作品的語言風格定義為“梅式”,認為其可辨性高,難以模仿。其實,不僅僅是在文學創作裏,就是在日常的講課和對話閑談中,先生的語言也很“梅式”。有時候,他要抒情和讚美,於是,那飛舞悠揚的字句就會噴湧而出,信手拈來,毫無做作,在他的描述中,微塵也能放射光芒。而有時候,他要挖苦嘲弄、諷刺批判些什麼,於是就輕鬆地把水仙說成蒜苗,把燕尾服歸入乞丐幫,諧趣橫溢,充滿黑色幽默,別人早已忍俊不禁,他自己則一臉嚴肅。

和梅先生相處久了不難發現,他其實就是這麼個豐富而矛盾的人。在他的身上,隨時對立並存著天真與深刻,簡單與滄桑,沉默與幽默,樂觀與憂鬱,善辯與木訥……沒有人能真的完全看透他,可能包括他自己。好像童話,亦真亦幻,也寬廣幽遠,不必追問什麼,隻管在其間行走,奇跡和勝景就會一個接著一個地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