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平去上海有兩條路,一條是陸路,就是津浦鐵路,要經徐州,但因閻錫山、馮玉祥正與蔣介石在那裏打仗,路被切斷,也不安全。一條就是從天津坐輪船的海路,我們就走海路,我第一次看見了大海。
我到天津停了幾天,這裏給我的印象很壞,天津既髒又臭,使人惡心。大沽口一帶魚腥味重難聞,也讓人受不了。由大沽口乘坐英國輪船,船票分頭等艙、二等艙、房艙和普通艙。沒有房間,也沒有艙位,在甲板、過道上加個鋪就是了。哪裏有空就加在哪裏。所以叫“雞票”,隨處棲息的意思,我和大哥買的就是這種票。這種票比普通票還少一半錢。上了船,讓我在行軍床上睡覺,我這個鄉裏娃,所遇到的都是第一次,還出了不少笑話。我睡覺的行軍床放在走道上,過一會兒隻聽見來往行人喊:“借光!借光!”我不懂,就注意看給什麼東西,看了多時沒有人給他東西,他還繼續喊,我問大哥:“借光是什麼?”大哥說是叫讓道。大哥遞給我一個香蕉要我吃,我說這是“皂角”,怎麼這裏的“皂角”長得又粗又長,“皂角”怎麼能吃!我大哥一聽笑了,說:“你這個鄉裏娃,土包子,這不是‘皂角’是香蕉,剝皮吃。”這是我第一次見香蕉,吃香蕉。
從大沽口坐船進入渤海,我想看看大海,我要看看這波濤翻騰的大海,看著看著,隻見船頭一會兒在海浪上邊,呼地一下,又跌到海浪下邊,好像海浪要把船吞沒了,呼地一下又上來了,輪船在大海中顛簸,心裏害怕,頭發暈,嘔吐不止,最厲害時,連脖子都直不起來。我隻得躺下閉上眼睛。輪船停下了,大哥說是山東煙台,大哥買了蘋果,味道很好,吃了蘋果感覺稍微好些。
輪船進入黃海,浪更高,輪船顛簸得更加厲害了,搖晃得人都站不住。我暈船更厲害了,不能吃飯,昏昏沉沉。拿鏡子一照,臉色煞白,沒有血色。我完全失形,我想恐怕活不成了,很想家。有人勸我哥讓我住船上的醫院。但一打聽,住一天要幾十元錢,我們哪有這麼多錢,大哥就給我吃人丹、八卦丹。這時,我想起道士醫生給我教的烏龜咽吸治頭暈的辦法,我靜靜躺在那裏練功,突然感到嗅到海水的鹹味就好受點。我向大哥要鹽水喝,喝鹽水後不暈了,嘔吐停了。我大哥給我買了麵包,我吃後有些好轉。但還是昏昏沉沉,輪船經吳淞口進入黃浦江,到了上海。到上海後輪船停了,他們把行李搬下去,然後把我從船上攙下去。奇怪,我腳一踩陸地,一下輕鬆了,也不暈了。下船後,找了個車,把我們拉到哥哥的宿舍。我哥用氣爐子下了麵條,我肚子感到餓了,一下子就吃了幾碗。一個星期後,我身體就複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