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否思念著故國。”鄭櫻桃停了腳步,劉萇驚訝,她已許久再沒有聽到別人稱呼她為公主,“鄭大人莫要誤會,隻是……”鄭櫻桃淺淺得笑了,“還有思念,那還有心,若是哪天沒了甚麼牽掛,那就連心也丟了。”
劉萇沒有料到鄭櫻桃回說出這番話,她不甚明白得看著那張淡施粉黛的男子的臉,雖然容貌嬌媚,卻仍舊仍能感到那股眉宇間透出的英氣,畢竟還是一張男子的臉。“中山王一定等久了。”鄭櫻桃宛然一笑,方才的俊朗之氣像是被這嫵媚的笑靨壓製了不見蹤影。
如鄭櫻桃所言,石虎果然是等急了,他看煩了鶯歌燕舞,揮袖退去了舞伶隻留了幾名樂師還在一旁輕奏淺伴。
“中山王——”鄭櫻桃略微行了宮禮,隨即極其隨便得在石虎身邊坐下,周伺的宮奴似乎也早就熟悉了兩人間不同尋常的曖昧。“櫻桃來得晚了,該先自罰三杯。”鄭櫻桃說著,指若蘭花般勾起青觖,瓊液入口,似乎隻一杯臉頰處便染上了淡淡得粉暈,石虎嬉笑著看著他喝完滿杯,纖腰微斜不時輕觸,頓時胸口湧起欲火,鄭櫻桃自然透悉了石虎的一舉一動。喝完了第一杯,細指遊走過石虎的衣襟,卻是落在青玉壺上,又為自己湛了滿杯,眼睛中多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又一個仰麵幹盡第二杯。正要抬手湛滿第三杯時,石虎按住了他的手,讓一旁的女伺湛了酒,卻是自己喝了。櫻桃嗤嗤得笑著,回首瞄了眼劉萇,道:“聽說劉妃平日弄風吟月,今日可否輕羅舞袖助興一番?”他的語氣雖還敬重,但此番邀請之詞,竟是出自一個男色之口,劉萇有些震驚,冥冥中明白了鄭櫻桃恨著她,為什麼?她握緊了拳,為什麼,他恨著她。
石虎隨便應著好,劉萇站在殿宇之上,耳邊的絲竹磬音不像是伴奏,倒如一陣陣煩人的雜律,讓她心思全無,竟完全忘了該怎樣合拍起舞。鄭櫻桃嗔笑著,那笑容更像無形的繩索捆綁得她自由不得。
羊蹄半袖擱在半空中久久停留著,連吹蕭搖鈴的樂官們也覺查了不妥。
“父王——”石邃正此時領著一個僧人上了殿堂,劉萇見了他猛地驚醒了過來,長長得舒出一口氣,退了一邊去。鄭櫻桃見了石邃身後的僧人頓時驚得起身,不迭得道,“大師……大師可否還記得櫻桃。”佛圖澄輕道,“原來是鄭施主。”
“十年前在洛陽,當日我還不過是個稚氣小兒,多虧了大師點化,才有了我們鄭氏今日。”鄭櫻桃深深做輯,甚是莊重。
“老衲隻是淺言幾句,談不上什麼點化,倒是現在看來,鄭施主才該聽番教誨才是。”鄭櫻桃沒料到佛圖澄說得如此不留情麵,臉上的血色渾然收了回去,倒是石邃一副定心的神色,對著石虎道,“這位大師說今日紅龍呈現襄國,必是有吉人吉事。”石邃說著又對著石虎的耳邊斯磨了番,石虎果然臉色大變,他有些不信,卻又難以遮藏眼中突現的喜悅亢奮,這倒該是個成就的機會,他在心中說著,鄭櫻桃從他眼中看出了些什麼,隻是他並不太在意,他在意得是另一個人。
杏眼含媚,嘴角露情,鄭櫻桃朝著石邃看去,卻見了他此時正在細細打量著劉萇,開口道,“那日東市的小姐便是你吧。”
劉萇窘得不知該說些什麼,耳鼓邊自己的心跳如此清晰,她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慌張無措,一時喜憂皆伴,喜的是,原來他還記得他,自己的身影在那日東市便落入他的眼中心裏,憂的是,原來方才回廊處,他甚至都未注意道自己的身影。這兩種想法紐結在一起竄入她的心海,其餘的便無法再想。
“大師的意思是——”石虎問道,禮遇讓他坐於同席。“中山王自然不應隻被困於襄國之內。”佛圖澄僅此一句,卻是點到了石虎父子的心坎裏,父子倆個心照不宣得互換了眼神,各自露出淺淡得笑容,鄭櫻桃此時犀利的眼神從石邃身上轉移至劉萇的身上。
劉萇的感覺沒有錯,鄭櫻桃恨她,因為一個人。他隨著姐姐進宮已有五番寒暑,姐姐封為德妃,鄭家已是顯赫,卻不知這般榮耀是降在鄭家女兒身上,此番寵愛卻是被生為弟弟的櫻桃占盡。不是不怨,不是不惱,隻是隻能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