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早戀(3 / 3)

這節奏……

老班沒按常理出牌啊。

是聽說了還是沒聽說啊。

在老班殷切目光的注視下,我隻得違心地搖了搖頭,抿著嘴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高冷一些。

“沒聽說。”“這樣啊。 ”老班點頭,“我倒是聽到了一些風聲,你注意一下……”你注意一下……“嗯。”我覺得自己又有當奧斯卡影後的天分,明明心裏都在大聲咆哮了,表麵上還要裝作鎮定無比。

我要注意什麼?!

他們倆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老班你是在逗我嗎?!

還好辦公室此刻隻有我和老班,實在太狂暴的時候,我還能將手背到身後,狠狠地攥一下拳頭,或者是負氣地比個大拇指朝下的手勢。“上周我喊你的父親來了一趟學校,我覺得他應該跟你說了……”何止是說了,我們原本正正當當、和諧美滿的父女關係,就因為你一些空口無憑、空穴來風的話,關係都破裂了。

“但是我覺得他應該沒有說清楚,所以我想親自跟你談一談。”“老師,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索性心一橫,我決定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不轉回四班去了,天大地大哪兒不是家,“我跟江湖真的沒什麼,以後也不會有什麼,您不要聽那些流言蜚語的。就因為我們是同桌,關係可能比旁人好了一點,可是我百分之兩百地向您保證,現在我們不在一個班了,也不是同桌了,關係肯定會疏遠的……”

“你可能還沒聽懂我的意思。 ”老班換了個姿勢坐,“我不是說讓你們的關係變得疏遠,我沒這個意思。我是覺得你們保持一個良好的關係很好,你們還可以互相幫助,以後說不定還可以考上同一所大學……”

“爸!你又在幹嗎!”

老班的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麵大力地推開了。緊接著,我同桌黑著臉,旋風一樣奔到老班麵前,擋住了我的視線。“我都跟你清清楚楚地說明白了,你怎麼還找她過來!你這樣有意思嗎!”

“吵吵什麼啊,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啊。”

“我就是知道!我明明都跟你說得好好的,你還答應我了不會找她。你答應得好好的,現在又這樣,你這是離間同學關係!你這麼做,對得起你‘班主任’這個稱號嗎?”

不得不說我同桌很有吵架的天賦,就算是胡攪蠻纏,他也能說得頭頭是道。我無聊地低下頭玩自己的手指,耳朵卻一直豎著,聽老班和我同桌之間的對話,也不知道我同桌嘴裏的“說好了”說的是什麼。

人的情緒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尤其是在麵對不同人的時候。比如辦公室裏隻有我和老班在場的時候,雖然我是真的很認真地和老班說自己和江湖沒有關係,表麵義憤填膺,譴責流言,內心卻仍然委屈得想哭;可這會兒看著我同桌吧啦吧啦地跟老班扯來扯去,我又純粹把這個場景當成一個故事,自己隻是坐在台下的觀眾。

我才不會承認,因為我同桌在旁邊胡攪蠻纏的關係,我會變得很安心。

“我是在問安曉想好要轉回來了嗎。”老班白了江湖一眼,一副“你誤會我了”的模樣,“而且剛剛聽黃老師說安曉要參加運動會,我就是叫她來問問情況,安曉是不是?”

我看了看我同桌,又看了看老班,待收到老班反饋的目光後,才含含糊糊地回答:“……是,還是不是啊?”

“看吧!”我同桌來勁了,咋呼的聲音更大了,“我同桌都說不是了!以後我什麼都不跟你說了!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我有點發蒙,我是不是破壞了他們之間良好的父子關係……

被老班從辦公室轟出來之後,我和我同桌站在辦公室門口麵麵相覷。我同桌問我:“他找你說什麼了?”“……問我你跟周琳是怎麼回事。”你跟周琳是怎麼回事,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就知道!每次都問這種無聊的問題,煩死了!”“每次”還有“無聊”,是什麼意思?煩躁表現得太明顯,我想我同桌大概真的是很討厭被問起這種話題,“這種話題”裏當然就包括“周琳江湖”“安曉江湖”。“也是,”我一麵附和著點頭,一麵心不在焉地往前走,“是挺無聊的。”走了幾步覺得不對勁,我停下來轉過頭看到我同桌一步沒動,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你不走嗎?”我指了指前麵他的教室,“四班在前麵啊。”

“我知道我的教室在前麵,可是你去哪兒啊?”“回我們教室啊……”我同桌一隻手叉腰,另一隻手衝向他旁邊的露天樓梯,做出茶壺狀,“請”的姿勢。“拜托,同桌你們教室在上麵。”有些發窘地抓了抓頭發,我趕緊小跑著過去,憨憨地衝他揮手:“習慣了,我走了啊。”

“同桌,那什麼,”我同桌從我身後喊住我,“我家老爺子說的話你甭往心裏去。他那人年紀大了,古板,就愛沒事找事兒,以後你甭理他。”

多好的同桌啊,要不是我現在腦子一團亂麻,我都感動得要哭了。

“沒事啊,老班就跟我隨便聊了聊,就問我要不要轉班和參加運動會的事……”

“同桌你居然參加運動會!”

我同桌像是科學探秘,終於找到了新大陸一樣,聽到我說參加運動會後,一臉的不可置信,噔噔噔地跑到我旁邊,扯著嗓子又號了一嗓子:“你居然不告訴我,你要參加運動會!”

“別吵吵行嗎?!”我有些氣急地衝他皺眉,“還都上著自習呢,被法海老師看到,我會站牆角的!”

我同桌很配合,忙壓低聲音:“你確定你會參加?”

“當然。”我伸出食指放在嘴邊,“今天確定的,那就這樣,我上樓了。”

“你等等!”

我同桌又號了一嗓子,恰好老班從辦公室出來,看著我們一上一下,皺眉:“還不回教室!”

“老師,我也要報名參加運動會!”

我同桌一副氣宇軒昂的樣子。

“你?你要報什麼?”

我還愣在原地沒走,因為有前車之鑒,忙伸出一隻手堵了堵耳朵,我同桌又開始鍥而不舍。

“同桌你報的什麼?!”

“女子八百米。”

“我報男子一千米。”

老班白了我同桌一眼:“有病。”

他抬起頭又看了我一眼:“快回去。”

我踩著小碎步差點跑成了狗,剛上了一層樓就又聽到樓下我同桌的聲音:“這運動會我參加定了,要不然咱倆這父子關係算是真的破鏡重不了圓了。爸,你以後要還想和我一起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你就讓我參加……”

我停在二樓聽了幾句,竟然就莫名其妙地笑出聲來。

坐車回來的時候收到老安的短信。

“曉曉,你晚上自己做點吃的。花店最近太忙,我得晚點才能回去。 ”又是這樣。

老安的花店什麼時候這麼忙了?忙到自從他和我談過“早戀”的話題,我們進入冷戰期之後我就沒怎麼看到過他了。花店關門晚,每次我都快睡了,才聽到客廳開門的聲音,而早上我才剛醒,老安就又起身出去了。

我其實挺想告訴老安,我可以不吃那些維生素,他可以不用那麼辛苦的。

刷著手機,打開小企鵝,係統提示有陌生人請求添加好友,驗證消息寫了六個字。

同桌你加我啊。

網名是江湖很忙,頭像是齜著牙笑得異常燦爛的卡通鳴人。

卡通人物的形象終於在現實生活中有了實感。

原來我同桌,是男生動漫裏那麼美好歡脫的人物。

點了個接受,係統剛提示添加好友成功,我同桌就發來三個炸彈。

江湖很忙:炸彈/炸彈/炸彈 居然隔了一星期才加我,同桌你真的夠了!

安之若素:撇嘴/我一直都在學習,誰一直在聊天啊。

江湖很忙:傲慢/我是好不容易上個小網居然碰到你加我。

安之若素:明明是你加我的!

江湖很忙:加你?什麼時候?!

安之若素:厚臉皮!

江湖很忙:我也報了男子一千,運動是我的強項。

安之若素:我都聽到了/白眼

江湖很忙:放學的時候我喊你你沒理我/撇嘴 下次說好一起回家啊。

安之若素:傲慢/看心情。

江湖很忙:……

一路和我同桌聊著天回家,走到樓下的時候,發現這次樓底下停著一輛特有氣質又狂炫的路虎,撇了撇嘴看了好幾眼,想著:老安什麼時候才能買這麼一輛燒包車,也讓我跟著過過幹癮。這樣一想,連回複我同桌的消息都遲了幾分鍾。

安之若素:我家樓底下停了一輛特燒包的路虎/花心/花心

江湖很忙:鄙視/那點出息。

我都想好要怎麼回複我同桌了。

我想著我得把這輛車拍下來,讓他看看這台路虎到底值不值我這麼誇它,還要讓我同桌明白,我的出息就是這麼大,就算是他,看到後也會是和我一模一樣的狀態。

可是我的手機還沒有切換到相機模式,樓門口就走出來三個人。

手心裏傳來了手機的震動聲,甚至連我自己都能感覺到我動作的緩慢。我假裝誰也沒看到,低下頭看手中的手機,是我同桌發來了消息。

江湖很忙:原來你是喜歡這一款的車啊,等哥們兒有錢買了借你開/笑臉

安之若素:不,我不喜歡。

打字的時候竟然連手指都是抖的。

裝作是陌生人,和那三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不知道怎的,我竟然覺得喉嚨嗚嗚咽咽得難受。

你們好啊。

我多想你們,像以前一樣。

“安安。”

是蘇越的聲音。

我隻能停下腳步。

身體是騙不了人的,我現在的確腿腳發軟,行動困難。

“曉曉,你爸爸不在家嗎?”

這是蘇盛元。

溫潤如玉,連聲音都異常溫柔,難怪她會選擇他。

“哦,”我終於回過神來,卻頭都不回地搖頭,“沒有,他不在家。”動作一齊進行的,是終於清醒過來的雙腳快速地往前移動。

不想看到他們,不想看到他們一起出去,不想聽到他們的聲音,不想看到他們在一起,和諧美好得,像是一家人。

再也不要想起,當初老安拉著我,站在她麵前,聲嘶力竭:你選曉曉,還是他?

身後率先傳過來的,仍舊是蘇盛元的聲音。

“不會啊,已經打電話說好了他會在家裏等我們的,雲潔你看……”楊女士的全名叫楊雲潔,名字取得很冰清玉潔。

我走在前麵,絲毫捕捉不到楊女士的聲音。直到細碎的高跟鞋聲忽地從我身後響起,伴隨而來的,是楊女士輕微的顫抖聲:“安安哪,你跟媽媽走吧……”

我快速地移動腳步沒有停下,楊女士的話我真的一個字都不願聽,也不想聽。

現在讓我跟她走了,以前幹什麼去了?

現在讓我拋棄老安跟她走,她把老安當成什麼了,又把我當成什麼了?

身後的腳步不停,走到樓道盡頭,要上樓的時候,我忽然轉過頭來麵無表情地瞪了楊女士一樣。

“不要跟著我!”

那人果然怔住,愣愣地看著我一句話都不說。威懾有了效果,我這才又理了理背上的包,往樓上走。

樓道的燈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壞了。

把手中的手機拿出來,電量不足百分之零,老天果然把我的門和窗戶都關上了。

怕黑又有輕微的夜盲症,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我。

很多人裏,包括老安。

“咚、咚、咚。”

“咚、咚、咚。”

是樓下傳來的清晰的腳步聲。

雖然明明知道是有人上樓的聲音,可是在這暗黑的樓梯裏,我仍忍不住害怕,恐懼地貼著樓梯扶手,一點點摸索,一步步上樓,卻仍然能聽到那咚咚咚的腳步聲。

我恨不得將自己縮成空氣。

直到身後傳來過分熟悉的聲音。

“安安你別害怕。”

我寧願被鬼吃掉,也不要被蘇越看到這個樣子的我。

狼狽的,怯懦的我。

任由蘇越一路跟著走到家門口,然後我在他的注視下掏出鑰匙打開門。再然後,我一聲不吭地就要關客廳門,蘇越忙用手抵住門。“安安,再怎麼說那也是你媽媽。”“不是,”我冷著臉反駁他,“那是你媽媽。”蘇越搖頭。

“你別那麼任性,大人的事你根本不懂。你媽媽她真的很想你,也很想跟你一起生活,你不要讓她難過了……”

都是我的原因嗎?

都是因為我的任性嗎?

是這樣吧。

蘇越這麼說就一定是這樣,他從來都不說假話。

現在那個人在蘇家生活得很好,用得起奢侈品,開得起豪華轎車,甚至於就連笑容也跟以前不一樣了,原來幸福果真是靠金錢維持的。蘇越你,是來專程告訴我這個的嗎?

也許真的是我不好吧。

小的時候總是搶你的糖果和零食,去你家玩搶你的遙控器,明明被分配的角色是你的小弟,卻還總是對你頤指氣使。那麼,可不可以把糖果和零食還給你,把遙控器還給你,把屬於你的都還給你。

然後,把她還給我們?

“安安你別鬧了……”

“鬧”是無理取鬧的“鬧”,蘇越終究還是說了這句話。

可是如果他能夠親眼看到老安號啕大哭的樣子,能夠親耳聽到老安說“那麼好的人,她怎麼就不要了呢?”的樣子,如果他能體會到我的心情,是不是他就不會這麼說?

但是這些“如果”終究都隻是“如果”,“感同身受”到底也隻是個成語,也隻能夠說一說。

暗暗地在心裏嘲諷了一下軟弱無能的自己,我終究也隻是隔著那一道小小的門縫衝蘇越笑笑,然後禮貌地說一句:“你滾蛋。”我想我可真懂禮貌。

砰的一聲關掉客廳門,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大口大口地喝水。

太鬧心了,從手機關機的那一刻就開始鬧心,鬧得我現在這心肝肺啊,這小心髒疼得我啊,吃多少維生素都救不回來了。

我奔到臥室拿出充電器給手機充上電,身體虛得恍若成了一隻牽線木偶。

可要真的隻是牽線木偶就好了。

明明沒有人欺負自己,現在還是覺得委屈得不得了。我想:如果老安在的話,肯定不會讓我這樣。

手機開機後收到了我同桌的三條短信。

“同桌你怎麼掉線了呢!”

“你居然都關機了!”

“同桌我到家了哦。”

賭氣地把手機扔到一邊,我同桌沒心沒肺得讓我想哭。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我又慢慢地跳下床,踮著腳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廳門口,耳朵貼著門去聽外麵的動靜。其實哪裏聽得到什麼動靜,房間的隔音效果那麼好,別說是細小的動靜,就算是在外麵號兩嗓子,房間裏的人也不見得能聽得有多清楚。

明知道外麵不會有人了,我還是偷偷地將客廳的門打開一道縫隙,暗暗地將頭探出半個,然後是一整個,再然後,牆與門的縫隙越來越大,直到客廳門完全被打開。

怎麼可能有人吃了閉門羹之後還會堅持站在門外?

空氣裏滿滿的都是嘲諷的聲音。

我又想起老安的聲嘶力竭。

他問那個人選安安還是蘇越的時候,那個人甚至連頭都沒有回。

居然會討厭我,討厭到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現在居然要我跟她走。

我從來都沒有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