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老安的花店變得格外忙,他自己的便利店因為忙不過來提前歇業,過年這些天隻專心花店。哦,忘了說,老安給自己的花店取名為“莫失莫忘”,既洋氣又文藝的名字,跟他的“雙贏便利店”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不知道老安打哪兒討來的這個名字,興許花店生意好就是跟這洋氣的名字有關。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老安才在自己花店的玻璃門前掛上了暫停營業的小牌牌,可是牌子上最顯眼的地方,仍寫上了“急需請撥××××”的字樣。我鄙視老安財迷的時候,老安就斜著眼看我,一副“你清高你高尚你身上沒有銅臭味”的嘴臉。
晚上我坐在沙發上吐槽春晚的時候,老安的手機果然丁零零地響個不停。我看著他笑得一臉褶子連聲回應電話裏的聲音,知道他又將鮮花的價格至少翻了一番。
看著老安戴好帽子、手套又要風雨無阻地出門時,我有些無語,嘟囔了一句“大過年的哪還有做生意的”。老安不理我,轉身留給我一個瀟灑的背影。
偶爾我也在想,如果老安年輕時也能這麼努力賺錢,像蘇越的爸爸一樣成為某某屆的大佬,那個人是不是就不會走?
除夕夜老安出去高價賣他的鮮花和絹花,我就一個人窩在沙發裏吐槽春晚,茶幾上還放著一大堆老安買回來的零食——大概是早就料到自己不能陪在我身邊,他提前做好了準備。幸好這些零食我很受用,即使是在大年夜也不覺得孤單,倒是薯片放進嘴裏清脆的嘎吱聲和電視裏喧鬧的聲音一齊傳到客廳裏,清冷得可怕。
我大概是個挨得住寂寞的人,所以聽到外麵喧鬧聲和鞭炮聲一點也不覺得羨慕,抓起身後的抱枕,一邊打僵屍一邊看電視。也不知道看到哪個小品的時候,我正要拿抱枕砸電視,手指卻意外地碰觸到了抱枕裏類似信紙大小的東西。
小心翼翼地將抱枕的拉鏈拉開,裏麵果然是一個不大的牛皮紙信封。
我想著老安真逗,這年頭居然還在寫私密信件,又一想我這麼窺探老安的隱私是不是不太道德,畢竟老安對待青春期的我一直都很尊重,從來就不會偷窺我的任何秘密。
在老安的辛勤教育下,我也是個有道德有原則的人,於是我毅然決然地將信封拿出來了……我很少有後悔的事情或者決定,可是當我打開信封的那一刻,我的後悔就再也沒有停止過。
信封裏裝的是一張紅色的存折,我以為是老安不為人道的小金庫,可打開來看,那確實是一筆不小的金庫,以至於我都覺得倘若老安現在待業在家,不去管什麼便利店什麼花店,那存折上的錢也夠他無憂無慮地過完下半生。可問題是,那存折的受益者,偏偏,是寫的我的名字。
“安曉”兩個字像是烙在存折上的一樣,看在我眼睛裏灼眼又燒心。
我是俗人一個,重情又重錢,但這並不代表老安將他畢生賺來的錢都給我,我就會歡喜地接受。更何況,老安這麼做讓我很不安。以至於我總會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個夢。
夢裏我流著淚對老安說不離不棄,可是那場景和氛圍,分明像是老安在跟我揮手離別。
老安回來的時候,電視裏還唱著《難忘今宵》,我攥著存折睡了個昏天黑地。直到老安小心翼翼地抽我手中的存折的時候,我才慢慢轉醒,看著一臉尷尬的老安皺眉。
我說:“你抽我存折幹嗎?”老安繃著臉說:“誰的存折?”我說:“我的。”老安又說:“你再說一句。”我有些懷疑地揉了揉眼睛,心說:難道自己剛剛是在做夢,夢到自己偷到了老安的存折,看到上麵居然寫著我自己的名字?這不科學。
我覥著臉看老安:“這裏麵就是我的名字。”老安急了,一把奪過存折:“寫著你的名字就是你的啊!你的名字還是老子給你取的呢!”我拍了拍自己的小心髒,差點被老安嚇死,不過看著老安寶貝似的將存折揣進口袋,我就稍稍放心了。我說:“你存折為啥寫我的名字啊?”老安頭也不抬:“那天太忙,去銀行的時候才發現身份證,拿成你的了。”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跟老安談心了。
抱著毯子往房間走的時候,老安在我身後輕歎一口氣:“今年都沒陪你過除夕。”我想老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了,轉過臉看著老安的後腦勺,聲情並茂地說了句“沒有關係”,就火速回了房間。
可是,如果我當時能夠正正經經地站到老安跟前,誠誠懇懇地說上一句“那我們以後的除夕和大年初一一起過吧”,如果我沒有跑得那麼快,如果我不是看著老安的後腦勺,那麼是不是就能看到老安緊握的拳頭以及眼睛裏隱忍不發的脆弱?
清揚高中寒假隻放到正月初五,新年的氣氛還沒有過,我就又背著小書包去學校了,一路坐在公交車上就碰到了不少熟人,齜牙咧嘴地說上幾聲“新年好呀”就到了學校。
進教室的時候碰到了周琳和周倩這對姐妹花,周琳剪了齊劉海,看起來好像又小巧可愛了許多。周倩倒是沒什麼變化,就是眼睛越來越亮了,細細一看原來是戴了美瞳。
我同桌頭發更短了,原本帥氣的小平頭理成了現在的小板寸。大概是知道會嘲笑他的發型,我同桌搶先一步讓我住嘴。“同桌你要是人的話就不要嘲笑我的發型。”周倩回過頭白了我同桌一眼。“跟顆大冬瓜一樣。”“你懂什麼,這個叫時尚!”“什麼?時尚?”周倩笑起來也極其慘無人道,抓著桌角恨不得來個胸口碎大石,“別侮辱‘時尚’那倆字好嗎!你看看人家蘇越,我剛剛看到他了,那才叫時尚好嗎?完全都市氣質!”我同桌又一梗脖子,看著我說:“同桌,你說我時尚還是蘇越時尚? ”我指著姍姍來遲的冷晨陽道:“她時尚。”然後我同桌和周倩都不說話了。冷晨陽身穿短款裸色風衣,搭配淺色牛仔褲,腳下蹬一雙白色運動鞋,散開的頭發時不時地往身後那麼一甩,酷炫得讓人不忍直視。衣服都是浮雲,關鍵是在這些酷炫的裝飾下,冷晨陽還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眼看著我們都一個個盯著她不說話,冷晨陽樂了。“好久不見啊,大家。”“同桌,好久不見!”周倩衝上去給了冷晨陽一個熊抱。我特鄙視周倩這種假情假意的行為,還不是看到冷晨陽長得好看又會搭配衣服。周倩崇拜冷晨陽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每天都隨身帶著一個小巧的藍色筆記本,記下冷晨陽穿著的顏色搭配,發型設計,甚至有一天我還偷偷翻到一頁冷晨陽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