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左文右理(2 / 3)

我同桌真煩啊,咋咋呼呼地吵得我耳朵疼,揉了揉耳朵,然後我就衝我同桌笑了。

我說:“走吧,一起回家唄。”我同桌就笑,有些促狹地看著我:“同桌,你眼睛怎麼紅了?”偶爾有時候,我同桌蹬鼻子上臉,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

清揚高中離我家步行不過二十分鍾的腳程,因為公交車方便,我很少步行回家。不過,期末考試結束,寒假的前一天,我和我同桌決定步行回家。

老實說我到現在也不知道我同桌家住哪裏,步行的話到底是遠是近,我固執地說步行回家我同桌也沒有反對,我就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家距學校也不遠。

我同桌新買了個雙肩包,據說是韓流明星同款,背在身上很有質感,以至於我看到一次就感歎一次,雙肩包和我同桌的背渾然天成,簡直就像是附在背上的龜殼。

“同桌,開家長會的時候你跟著來嗎?”我同桌晃著他的“龜殼”走在我左側。

“來啊。”我點頭,又有些羨慕地看了他的龜殼一眼,“我怕我老爸跟你家老爺子胡說八道。”“那能胡說八道什麼?難道會提親不成嗎?”“滾一邊去。”我推了我同桌的“龜殼”一把,手心觸碰到我同桌“龜殼”最外麵的包包,摸到裏麵有個凹凸不平的東西,又好奇地拍了拍,然後有些疑惑地看著我同桌。

“這裏麵是什麼啊,鼓鼓的。”“啊!”我同桌一拍腦門,繼而取下自己的“龜殼”,從“龜殼”最外層的包包裏掏出一隻翠綠色的烏龜玩偶遞給我,“喏,昨天充話費人家送的,你要是喜歡送你好了。”“充話費送的我才不要呢。”我別過臉扮清高,“憐者不受嗟來之食。”“愛要不要!”我同桌憤憤地從我手裏將玩偶奪過去,然後又在我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迅速將烏龜重新塞回我手裏,“不要也得要!”“德行!”我罵了他一句,然後歡歡喜喜地將烏龜玩偶抱在懷裏,一麵跟我同桌貧嘴一麵在心裏歡喜得不得了。

經過音像店的時候,我看到了從店裏出來的蘇越,他戴著白色的耳機,手裏拿著兩張唱片,快速地騎上自己的山地車,騎到不遠處紅綠燈的地方等綠燈。

我同桌指著前麵的蘇越,看著我,說:“那個好像是蘇越啊。”我說:“是嗎?我看不清。”“真的是蘇越,我前些日子才熟悉的哥們兒。”說著,我同桌竟然真的傻缺到衝著前麵的蘇越一麵揮手一麵大呼,“蘇越!蘇越!我和我同桌在你身後啊!”我恨不得從地上找個地縫鑽進去。

而且,我不認為戴著耳機的蘇越會聽到我同桌的呼喊。

可問題是,蘇越的的確確是轉身了,而且我在抬起頭來的時候,居然剛好對上了蘇越的眼睛。

看到蘇越轉身,我同桌揮舞在空中的爪子更加搖曳多姿,一麵揮還一麵加快腳步往前跑。跑到半路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他回過頭看我站在原地沒有動,又扯著嗓子喊我:“同桌你怎麼了?快過來啊!”

“……哦。”走過去的時候,我看了手裏翠綠色的烏龜一眼,咬著牙想:就當是看在他送我烏龜的份上好了。

“好巧啊!”我同桌齜著大白牙,“我和我同桌今天步行回家,居然能在這裏遇到你,真是太有緣了。”蘇越看了我同桌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才道:“是,有緣。”我同桌又伸出爪子拍了拍我:“你說兩句吧,即便是不熟,好歹你們也是同一所學校出來的啊。”蘇越的臉上已經有了不耐煩,他本來就不喜歡聒噪的人,這會兒怕是要縫上我同桌的嘴的想法都有了。“同桌,你不是認生的人啊。話說你們真的不熟嗎?就算不熟,一個學校出來的也應該惺惺相惜吧。”“煩不煩啊!”我衝著我同桌吼了一嗓子,“天都黑了,到底還走不走啊?”

“那麼凶幹嗎?”我同桌撇著嘴,又看了蘇越一眼,“那我先跟我同桌走了啊。蘇越你別誤會啊,我同桌其實脾氣挺好的,她今天就是心情不好……”

“你到底走不走啊!”我又踢了我同桌一腳,憤憤地一個人先走了,留我同桌一個人在我身後喊我。“同桌,你是人的話就等等我!”

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各種新年短信這個時候炸了鍋一樣蜂擁而至,我懶得一一回複,編輯好了一條還蠻歡天喜地的短信就快速地群發了過去。沒過一會兒,手機又嗡嗡嗡地重新響起來。

我同桌搞怪的頭像最先跳出來回我短信。

“同桌,新年好!我們兩天之後見!”兩天之後是農曆十二月二十五,清揚高中一年一度家長會的日子。我先前告訴我同桌我會跟著老安去參加家長會,那麼他發這條短信的意思,是在告訴我,開家長會的時候,他也會去。

我果然聰明得無法無天,我為自己點讚,也為自己帶鹽。

下一條短信是周倩發來的,看那花哨的表情和排版格式一定是轉發的。於是,我直接跳過她的去看她姐姐周琳的回複。周琳的回複很簡單,“同樂同樂”四個字很符合她教主夫人的風格。

而相比之下,五分鍾之後冷晨陽的回複,要比他們前麵任何人的短信,都要意味深長很多。她說“你快樂所以我快樂,新學期要加油哦”,然後又在末尾加了一段長長的省略號……冷晨陽已經任性到我無法直視,現在居然連回複短信都這麼露骨,我不是很喜歡。再然後是我們班長蘇萌、學習委員張曉,最後就連我們老班都給我回了一條短信,說“新年快樂,新學期加油”。我想著學習好就是好,不管是老師同學,好像都對我青眼有加的樣子。

一條條地看完短信,我才又重新扯過被子補眠,手機上的時間已經顯示是上午十點。寒假好像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光,因為天氣冷的關係,可以毫無顧忌地躲在被窩裏賴床,老安因為追求精致,不得不起早貪黑地去花店捯飭花,最近好像是瘦了不少。

我想反正老安也略微有些啤酒肚,現在這樣就當是減肥好了。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時候接了個電話,然後我整個人就好像被雷劈中一般,徹底清醒過來。

是蘇越的電話。

我大概群發新年好的短信也給他發過去了一條。

清醒過後,我說:“喂。”蘇越也說:“喂。”他“喂”了之後卻又不說事情,這讓我很無語。等了良久也不見電話那端的蘇越像要講話的樣子,我琢磨著再等五秒鍾他要再不說話我就直接掛電話。也許是我威脅蘇越的腦電波透過手機傳送到了他那裏,我還沒有開始倒數,蘇越的聲音就已經透過聽筒傳過來了。

“安安,你選文科還是選理科?”這大過年的,談這麼讓人糟心的話題合適嗎?我把手機從耳旁拿下來,放到嘴邊,衝著喇叭,語調輕浮地衝蘇越說了三個字。

“你管我。”然後在同一時刻掛斷了電話。

早上四點鍾的時候,我聽到了客廳裏窸窸窣窣的聲音。

快速地扯過被子蒙在頭上,我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可客廳裏那聲音卻意外地越來越大。

難道是家裏招賊了?

我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爬起來,又揪著一顆心,腿一蹬,踹了兩聲牆。

牆的對麵是老安的臥室,我覺得以我踹牆的動靜,就算是老安睡得入定了,也必然能夠聽到聲音,然後再反應過來,同時踹牆回應我。可是我沒等到老安的回應,也不知道是老安太笨,還是他睡得太死。輕手輕腳地走下床,翻遍了臥室所有的角角落落,我都沒有找到可以用來防敵的武器。眼睛瞥見床上翠綠色的烏龜,在心裏估算了一下它的殺傷力,在得出是零這個結論後,我徹底放棄了尋找武器,轉而決定赤手空拳地和敵人搏擊。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是開了燈,明亮得不像話的客廳,而老安正站在鏡子前,穿著黑色西裝搔首弄姿。我前一刻還處在高度緊張中,後一刻看到老安的造型真想哭暈過去,落差太大,即便是我有一顆強健的心髒,這也非常人能夠接受的。

我說:“老安,你不睡覺在客廳打扮這麼正式幹嗎?要相親嗎?”老安看到我出來也嚇了一大跳,看著鏡子裏的我有些局促地衝我笑。“今天你不是開家長會嗎。再怎麼說你也是中考狀元,還是上過電視的人,老爸怎麼著也得好好打扮打扮,不能讓你丟人不是?”老安說得有道理,他很為我著想,我也很感動。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老安終於決定打哪條領帶,不係哪粒扣子,然後看著他活脫脫一副村長範兒,給他豎了豎大拇指。老安衝著我羞澀地笑,我決定再回臥室補會兒覺。也許是太困了,剛爬上床就閉了眼。

我在想,等下我要如何帶著老安和我們班和諧會晤,怎樣製止老安滿嘴跑火車,大肆誇讚他的中考狀元女兒。

我已經太久沒有做很長的夢了。

這次不知道是因了哪個契機,我居然趁著這個回籠覺睡了很長時間。

夢裏幾乎出現了前幾天給我回複短信的所有人物,連我們老班都友情出場,在裏麵客串了不少的戲份。

隻是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好像互不相識,又似乎不共戴天,我從他們中間走過,卻沒有一個人衝我打招呼。經過老安花店門口的時候,老安卻忽然抬頭衝我笑得花枝亂顫。

我想著:果然是老安,果然心心相連。可下一秒,他眯著眼睛對我說:“小姑娘,買花不?”這可真讓人難過,不過,我想著這樣也挺好。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在街道的拐角處的咖啡廳裏,我看到了蘇越、蘇盛元以及離開老安的那個人。也或許,我應該簡單地稱作蘇越一家。

這才是那個人想要的生活,閑適、浪漫又高貴。

老安很忙,要照顧便利店,要捯飭花店,沒工夫陪她來咖啡廳喝咖啡聽大提琴,也沒有精力陪她去聽古典音樂會,所以她會離開老安,也是應該的。

我坐在咖啡廳玻璃門前的台階上,我同桌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表情凝重地站在我麵前,說:“別擔心,有我呢。”我應該抽自己一巴掌,將自己打醒的。

我想我同桌裝得可真一本正經。

被老安叫醒之後,我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看了好半天,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要先整理一下著裝來著。

翻箱倒櫃地找了好半天,也沒有找到自己看著最順眼的衣服,我穿著睡衣又噔噔噔地踩著拖鞋,抱著一堆衣服衝到客廳找老安。

我說:“爸,你看我穿哪件衣服好看啊?”老安心眼實,跑過來翻了半天,左看看右看看,才擺出一副毛利小五郎的架勢來說:“好像哪一件都不好看。”我哭喪著臉:“那怎麼辦?今天好多家長要去,我好歹是上過電視的人……”“不如你穿校服吧。”老安靈機一動,“隻有穿著校服還符合你中考狀元的氣質。”我就聽聽,不說話了。

好不容易挑出一條冬季的小黑裙穿上,老安立刻扔過來一件白色的羽絨服。

“太冷了,把羽絨服穿著。”老安不懂搭配,我決定原諒他。

“穿羽絨服根本就不符合我的氣質好嗎?”老安看我一眼,又照著鏡子整了整自己的領帶。“你本來就沒氣質。”

再跟老安爭論“氣質”這個東西,我覺得我會哭的。

到了教室我才發現,原來大家都跟著各自的家長來了,大概是害怕老班會跟各自的家長說什麼不和諧的話。快走到教室的時候,我就發現教室內外黑壓壓一片,家長都喜氣洋洋,歌舞呈祥,同窗們都正襟危坐,屏氣凝神,生怕錯過一絲回家要跪搓衣板的信號。

老安不知道從哪兒弄到一張年級大排名的成績單,兩步走到人群中心,一個立正稍息站好,誇張又做作地大笑了三聲,說:“不愧是我女兒,安曉真棒啊。”

說完他還像模像樣地盯著我一臉慈祥地笑,我就開始反思自己帶老安來開家長會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然後,就是周遭爆發出或真心或假意的讚揚和羨慕。老安像是鄭重地接受表彰一樣,一個個地衝著眾人頷首微笑,然後挨個兒寒暄,仰著脖子像是醜老鴨經受時間的洗禮,變成了一隻臃腫的肥天鵝一樣。

我避開老安的視線,小心翼翼地從人群中退出來,原本打算衣袖都不揮就不帶一片雲彩地離開。可我退了沒有五步,還沒有來得及轉身,我同桌一嗓子就把我的魂喊沒了。

“同桌,你在這裏啊!我找你半天了!”我忙快跑兩步,拉著我同桌的袖子埋怨他:“你小聲點兒。”“哦。”我同桌真的一臉凝重地點點頭,然後又說,“我老媽找你呢。”我壓低了聲音:“找我幹嗎……”話沒說完,我就看到我同桌猛地抬起頭來。“媽,這就是我同桌。”

家長們在教室裏開家長會,我們就站在窗外眼巴巴地望眼欲穿。我同桌那天格外正經,甚至還請我去KFC吃漢堡來回報入學時的煎餅果子之情。

在KFC一個小時,我吃了兩個漢堡三個蛋撻一杯熱可樂,也聽了我同桌這輩子說過的最正經的一段話。

同桌我跟你說實話吧

我剛開始真不想跟你同桌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