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湖(2 / 3)

有必要這麼精準嗎?

我沒理我同桌,噌噌噌地跑到教室門口,正好看見我們老班邊提褲腰邊說明天軍訓的注意事項。我擰著眉頭正考慮該用什麼分貝喊門,我同桌在我身後嗷一嗓子,嚇得我險些跪到我們老班麵前。

“報告!”

老班大概是對我們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很無語,提了提褲腰白了我們一眼,才說了一聲“進來”,就又繼續講他年輕時軍訓的事跡。

老班說他年輕時特牛掰,站軍姿時腰杆挺得比教官都直,所以無論在什麼時候都站在隊伍的最前麵,還告誡我們軍訓時不要給他丟臉。然後我就聽到教室裏一片會心的低笑聲,我偏過臉正要對我同桌說什麼,我同桌率先開口,看我的時候很嚴肅。

“真的不是因為老爺子矮才讓他站在前麵的, ”看我聽得認真,我同桌的表情又凝重了幾分,繼而壓低了聲音,“他年輕的時候形象不好,教官把他安排在隊伍的最前麵,是一旦有什麼活動,好盡快讓他撤退……”我說:“誰說的?”我同桌說:“我媽跟我爸是一個連的,我爸踢正步老順拐,我媽就是後麵笑得最大聲那個。”我說:“老爺子真逗。”我同桌下巴一揚,一臉傲嬌地說:“那是。”“女生最好不要動不動就暈倒,”老班抿著嘴一臉嚴肅,“我替你們打聽過了,你們的教官皮膚特黑,一點都不帥,就算你們暈倒了他也不會管你們。男生最好不要挨了教官兩腳踹就掉眼淚,我也給你們打聽了,這教官教完你們就繼續當特警去了,他純粹把訓你們當真槍實戰,不,是野蠻遊戲。你們哭,他踹得更狠,更何況當著一幫小姑娘的麵你們多丟人啊。”

“老師,”我前麵的女生忽然開口,“你以前被踹的時候真的哭過?”

“我怎麼會哭?!”

“那就是被踹過嘍。”

“……”

也不知道是誰最先爆發出笑聲來的,反正我回過味兒來的時候胳膊快被我同桌打殘了。也不知道我同桌到底是不是我們老班親生的,自己家老爺子麵子上掛不住了,他笑得最山花爛漫,一邊笑還一邊把持不住地直打我胳膊,繼而又拿著筆捅了捅我前麵那女生。

“嘿,哥們兒,交個朋友唄。”

我前麵那女生手腳麻利地轉身,一個白眼衝我翻過來。

“誰是你哥們兒啊!”

還沒等我從這巨大的衝擊中回過神來,那女生又衝我一臉對不住地笑笑:“哥們兒對不住了啊,我翻白眼沒對準目標……”

“你還別說,”我同桌又齜著大牙耍貧嘴,“你這單眼皮翻白眼還別有一番風情。”

我直覺自己這個江湖同桌要挨拳頭了,可下一秒,卻聽到前麵的單眼皮女生哼了哼,又準確無誤地白了我同桌一眼。

“算你有眼光。”

我覺得自己的三觀被重新刷新了,抬起眼看到老班正麵色不善地朝我們這裏看,忙一本正經地坐好,還裝模作樣地衝著我同桌和前麵的女生皺了皺眉。

“小聲點兒。”

誰知道那倆貨根本就不能體會我的良苦用心,反而聊得字字投機,相見恨晚。直到我們老班斜著眼朝我們這邊咳嗽了兩聲,我周圍才安靜下來。隻是,這種安靜隻維持了不到兩分鍾。

“我叫周倩,你們叫什麼啊?”

單眼皮女生勾著嘴角笑,整張臉都寫著“我好相處,讓我們手牽著手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

可是現在畢竟是上課,更何況大家初來乍到,難道就不應該保持點神秘和新鮮感嗎?

“我叫江湖。”我同桌壓低了聲音,脖子又往前探了探,“我同桌叫安曉,是這一屆的中考狀元,很牛掰的!”

“原來她就是安曉啊!”單眼皮女生睜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我說最近總覺得自己身邊有buling buling的光芒籠罩呢。”

……

作為這次談話的當事人,我不是很滿意他們忽略我的感受。

興許是我們老班自己也察覺到自己的講話很無聊,大手一揮,提了提褲腰帶就讓我們自己在班上待著,自己則守在教室門口,說是三點半開新生入學典禮的時候喊我們——這完全是給我們互相交流感情的契機。我聽著我同桌跟前桌周倩嘰嘰喳喳地聊天,再抬起頭看一眼堅定地倚在門框旁,四十五度角一臉堅毅的老班,瞬間有了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既視感。

“……想什麼呢?”

再回過神來,我同桌正揮舞著自己的左手爪子讓我回神,眼睛大大的,笑得一臉的單純無害。也不知道憑我們老班的基因是怎麼能生出我同桌這種姿色的兒子的,後來我得出了兩條結論,我覺得我同桌的媽媽要麼就是個絕世美女,要不就是他自己基因變異了。

抬起頭來瞥了一眼,猛地發現前桌周倩旁邊沒人,我一下子來了精神。

“你同桌呢?我上午還記得坐在旁邊呢。”

“你才發現!”周倩一驚一乍地大呼,“下午開會就沒來。人長得還挺漂亮的,就是不愛說話,人很悶。”

上午在班上的時間很短,加上我忙著跟我驚豔的同桌聊天,根本就沒有注意過周倩的同桌。所以,我隻依稀記得那個女生的背影,長頭發,白T恤,背影很好看。

周倩說她不愛說話,人很悶。我沒有注意到她的長相,隻憑她一個好看的背影實在是無法對她的性格下結論,可不知道怎的,心裏卻對周倩的話不認同。

有些人就是這樣,在你看到她的容貌之前,在你得知她的喜好之前,隻消一個背影,你就會無端地肯定,她在自己的未來裏一定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

“要不這樣,”周倩的眼睛轉了轉,看著我一臉諂媚地道,“你幹脆跟我同桌換一換,咱倆坐一起……”

“沒門兒!”我同桌激動得連聲音分貝都提高了好幾度,惹得我們老班都探進頭來,我同桌還是憤怒地白了周倩一眼,“你說換同桌就換同桌呀,我又不認識你同桌,要萬一是個醜八怪呢!再說我不又喜歡跟女生做同桌!”

不喜歡跟女生做同桌……

我很憤怒,指著我同桌的鼻子大吼:“你是眼瞎了還是心瘸了!我哪點兒不像女生了!”

“看見了吧,”我同桌朝我吐了吐舌頭,又衝著周倩道,“這麼彪悍的同桌才符合我的氣質。”

“那倒也是。”周倩又一臉讚同地點了點頭。

也是他大爺!

這時我們老班從外麵衝進了教室。

“別吵吵了,搬起凳子,拿起武器,向操場進攻!”

老班的玩笑配合著他一副“炸碉堡”的嚴肅表情,真的一點也不好笑。可是我同桌還是非常配合地拍桌子跺地板,笑得前仰後合。我有些無語——我同桌是長得好看,但是智商好像不怎麼高的樣子。搬起凳子站起來,我禮貌地拍了拍我同桌的肩膀。

“讓我過去你再笑,成嗎?”

我同桌不樂意,說:“急什麼啊,一會兒有你煩的。”

“就是。”周倩也附和著轉過頭,“聽那些校領導講天書你會絕望的。”

兩人一副洞察世事的樣子,就像清揚高中的長老一樣。我同桌和周倩不走,我又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樓底下排隊,隻得盼著教室的同學走快一點兒,好讓我們老班看到我們這個角落裏懶散的狀況。

好不容易挨到和他們搬著凳子出了教室,我站在四樓的欄杆前,瞥了一眼樓下,才發現清揚高中果然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我們高一區的教室在育才樓,高二區的教室在英才樓,高三區和高一、高二區隔開,獨占清揚半壁江山。

我隻是看到了我們高一區的學生,樓底下密密麻麻的人頭就足以讓我頭皮發緊。我從小就有危機意識,還多少有些杞人憂天,擔心和緊張的事情總有很多。此刻看到高一區這麼多人,我想的不是如何搔首弄姿,讓他們知道自己就是中考狀元,而是如果考試的時候我不是第一了,大家會怎麼想。

看,那就是入學時的狀元,如今落魄了。

想太多會心累的,我頭一耷拉,立刻就沒精神了。

周倩在身後騰出一根手指頭不住地戳我。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做同桌嗎?”

遇到的同桌和前桌都是奇葩怎麼破?我低著頭搬著凳子恨不得從四樓直接飛下去。好不容易挪到教學樓前的空地,我卻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寒冷,凍得我渾身上下直哆嗦。以我多年的經驗來看,會這種冰寒招式的普天之下絕無二人。

冰山蘇越果然名不虛傳。

我轉著圈掃射了一周,果然在一樓十五班的教室前看到了蘇越的背影。

還和以前一樣,耳朵上掛著耳機,站在人群之外,不知道是在冷眼旁觀,還是無論如何都融不進這人群中。

“同桌,你瞅啥呢?”

正想著,我同桌的大臉就忽然晃到我眼前,大牙齜著,配合著下午依然過於熾熱的陽光,竟讓我有一瞬間的愣神。

“沒事兒,”我搖了搖頭,“碰到個熟人。”

“哦,是同學啊。”我同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點點頭,“我們學校考進清揚的隻有十個,而且我都不認識。同桌你初中什麼學校來著?”

“八中。”

“……”

然後我同桌就不說話了。

我想著我同桌可真沒禮貌。

八中是我們市藝術生的聚居地,在那裏上學的幾乎都是學藝術或者準備學藝術的。自建校以來,八中隻有兩個人考上了重點高中,且都上了電視,讓八中的校長逞盡了威風。

這兩個人,一個是我,還有一個是蘇越。

我是狀元,蘇越是榜眼。

“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排好隊!”老班站在台階上提了提褲腰又喊,“都排好隊,我們先走!”

我對我們老班的這種做法表示很無語——班上一共六十一個人,男生三十人,女生三十一人,很明顯排在最後的女生會落單,可偏偏我們老班還一副揚揚自得的表情看著我們排隊,典型的不看熱鬧會死星人。

周倩不知道從哪裏躥出來,扯住我的手無條件地要我跟她站在中間。

我點頭表示同意,和周倩互相對視了一眼,就迅速投入到站隊的過程中。兩分鍾後,我和周倩搶到了中間靠後的位置。我旁邊的男生長得五大三粗的,皮膚很黑,看了我一眼又衝我嘿嘿地笑了笑,抱著拳說了句“幸會幸會”就搬起凳子目不斜視地跟著大部隊往操場走。

我跟周倩心照不宣地暗暗地瞅最後一排,看是哪個女生排到了最後,可抻著脖子瞅了半天,也沒有看到到底誰落了單。直到我們規規矩矩地在操場放好凳子坐好,周倩才一拍大腿。

“我同桌沒來啊,也就是說女生現在也是三十個人啊!”

原來是這樣。

我又轉過頭,卻意外地對上了男生最後一排我同桌的眼睛。那人先是愣了愣,繼而才又一臉燦爛地衝我say“嘿”。我有些尷尬地衝他笑了笑,剛想轉過頭的時候,就看到站在我同桌身後的老班,遙遙地衝我招手。

我一愣,又極其傻缺地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老班一臉凝重地點點頭,又衝我招了招手。我有些無語地站起來,硬著頭皮往後走。不是我對我們老班有什麼看法,而是從這長長的隊伍中走出去是件特尷尬的事,更何況是在男女隊列的中間走過去。

我盡量揚著脖子,步履輕盈,假裝高冷,目不斜視地走到最後。偏偏我同桌還樂此不疲地衝我打招呼,都快走到我們老班跟前了,他居然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埋怨我。

“同桌你怎麼能跟別人坐在一起呢?”我同桌的眼睛太大太亮,這會兒撇著嘴,坐在位子上裝可憐,我倒是真的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索性走到了老班麵前,離近了我才發現:原來我們老班居然比我高不了多少,雙眼皮倒是跟我同桌格外相似。也大概,我同桌就隨了我們老班的雙眼皮了。

我站在我們老班跟前,乖乖地喊了聲:“老師。”我們老班指了指最後排坐著的女生: “你跟她換一下,一會兒你要上台。 ”我說:“上什麼台?” 老班說:“主席台啊,你要上去領獎。”我又說:“班裏隻有我上去嗎?”我們老班就笑:“全校前三十名都要上去,就是獎學金的多少不同,前三名是要到主席台發言的。”我的臉當時就綠了,我說:“老師,我不會說話。”“你上去就感謝校領導感謝老師感謝班主任就行。”我同桌接上話,“方便的話,再感謝一下你同桌。”沒有甩我同桌,我又一臉憂傷地看著我們老班。我說:“老師我真緊張,能不能隻拿錢不講話啊。”“有什麼好緊張的?”我們老班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我,“再說你不是認識蘇越嗎,他是第二名,你們到時候肯定是要站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