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浮石(2 / 3)

我和他啥事都沒有,我是清白的,青蓮你可別胡說。

我胡說?我胡說了嗎?

月桂想擺脫她,擺脫這個死青蓮,可是,又好像怎麼也擺脫不了。她走到哪兒,青蓮就會跟到哪兒,就像她的影子。或許,她就是青蓮的轉世?或許,青蓮一直就潛藏在她心裏,在她憋悶時,這個女人就會跳出來,伴著她,陪她說話。或許,青蓮就是她的另一半,她的另一半就是個鬼魂。有時候,她甚至覺得每個人心裏都藏著個鬼魂,生下來就伴著自己了。每次她對天成有了疑惑,想背叛他時,這個鬼魂就站出來幫她,幫著她說服自己了。

月桂,你喜歡那個人嗎?

不,我不!她使勁地搖了搖頭。

月桂不敢往下想了,心裏罵自己,你怎麼這麼壞?她覺得青蓮在拉著自己往塘裏沉,她想推開她,可是手伸出去卻什麼也沒觸到。這隻手還不罷休,還是想抓到什麼,最後抓到了衣袋裏的手機。這是天成前年過年回來時給她買的,天成說家裏也沒裝電話,有個事也不好聯係,以後你就給我打手機吧。是那種直板的諾基亞,她不喜歡這款式,可天成說這是品牌機,耐實,不怕摔打,她也就沒話說了。買下了手機,她卻很少打,不是她不想打,是天成不讓,天成說沒事你打什麼電話呀,這可是長途,費錢著呢。

現在,月桂忽然想給男人打個電話了,管它長途短途費不費錢呢,反正她就是想跟他說說話。她想說,你把我也領走吧,你妹妹天霞不是跟著男人進了城嗎?天霞能跟著男人進城,我為啥就不能?清華北大怎麼了,北大在鎮中,有人管著呢。清華可以領到城裏上學,你就是把他留在村裏,也還是個跑讀嘛。她想問問他這會兒在幹什麼,是在腳手架上忙乎,還是趁歇工的當兒攉龍呢。她想說,你歇工的當兒想我嗎?你什麼時候能帶我進城呢?

月桂你啥事?電話那頭的天成說。

也沒啥,我隻是隨便問問。

沒事你打啥電話,啊,不知道我忙嗎?快掛了吧月桂,你知道我掙點錢不容易,腳手架爬上爬下的,流血流汗呢。大前天,班上有個人出事了,一個沒站穩就栽下去,腦袋西瓜似的磕在磚頭沿上,瓤都濺出來了。說不準哪一天,我也得……閉嘴,不許你這麼說,這多不吉利!月桂打斷了男人的話。

好好好,那我這麼說,掛了吧,長途,一分鍾六毛錢呢。

月桂一怔,再聽時,電話裏早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她搖了搖頭,站起身,朝狼窩山的方向走去。

月桂想去水庫看看。

她也不知心裏怎麼就冒出了這個念頭。

路過大場麵時,月桂看到老甘坐在碌碡上,小皮躺在他腿邊,都在呆呆地看山。走到跟前時,她看到老甘,眼亮了一下,很快又低下了頭,神情有些不自然,像犯了啥錯似的。月桂笑笑,村長你也出來了?她看到那人木木地點了點頭。月桂覺著有點怪,過去他老想著法子跟她搭訕呢,可最近一段時間,他卻像換了個人,遠遠看見她就走開了。也許,男人的身邊就得有個女人,沒個女人便沒了魂,失了魄,人就變得怪怪的。

這麼想著,月桂聽得青蓮又出了聲,別理這個男人,他心裏有鬼,對你愧疚著呢,知道嗎,他半夜裏偷聽過你撒尿。月桂使勁搖了搖頭,青蓮,你這死女子,瞎嚷嚷什麼。我不信,老甘他那麼好的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下賤事呢?青蓮又要說什麼,給她使勁地推了一把,不見了。她不能容忍青蓮說老甘的壞話,她真覺得老甘是個好人,是個好村長,要是人家腿沒毛病,說不準也早離村出去掙錢了。

對了月桂,你家天成近些時沒回來?老甘突然又抬起頭來。

沒有啊,大老遠的,回來一趟盤纏路費的也不少花,再說工地正忙著呢,誰都不請假。

哦,天成真該把你領走的。老甘丟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就站起身走了。小皮衝著她搖了搖尾巴,也走了。

腳下是一條細碎的浮石鋪就的路,當年,青蓮就是從這條路給拉到池塘的。月桂忽然停下來,她想回去了,去那邊幹什麼呢?她又不是城裏人,不去拍照,不去畫畫,去那邊幹什麼呢?不知道,也許她隻是想去看看青蓮,不不,肯定不是,就是在這裏她也能看到青蓮啊。那,那她去那邊幹什麼?她不敢往下想了。再想,就要想到那個讓她臉熱心跳的人了。那個人常常陪著一些記者啊畫家啊攝影家啊什麼的,去水庫那邊拍片子。想著,她又身不由己地往前走,看來,她是想那個人了,想去看他一眼了。他會在那裏嗎?她想看到他,他就會出現在那裏嗎?她搖搖頭,不會的,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呢?但她還是一個勁地往前走。假如,假如真的碰上那個人呢?

月桂就又想跟青蓮說話了。

你跟那人相好不後悔嗎?為了他,你都給沉了塘,差點把命都搭進去了。

我不後悔,按說我和他也沒來往幾回,可就這幾回也值了,我喜歡他,喜歡得要命。

青蓮,你真覺得值?

值,太值了。你呢,月桂,你跟那人來往了幾回?

我沒,我沒有。

你有,你瞞不了我的。青蓮忽又咯咯咯地笑起來。

月桂的臉就漲紅了,她是有過,是和那個人有過一回呢。就在狼窩山背後的缺口裏,在那個人的車上。他把她抱到車後座上,他說月桂我想死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她半信半疑的,你真的愛我?他說,愛,愛死了,你就是我的命根子。說話時他的手一刻都不消停,他讓她躺平,躺展,可是她的腿還是伸不開,他就推開了車門,讓她的一雙腿探了出去。月桂知道他要幹什麼,她掙紮著,可最終沒抵住他,把自己打開了。她洶湧在他的波濤裏,任他一浪一浪地拍打著,好像時間又回到了那個洪荒的年代,這一片火山都在噴發,鋼水一樣的岩漿從地層的深處噴湧而出。她覺得自己要死了,她喊,她叫,她扭動,甚至把頭這邊的車門都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