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麵具的消失,在林衡賜的麵前幾乎是沒有任何心裏負擔的,我不會急著把臉掩住,然後逃走。我隻是把地上的考卷一張張地撿起來。當時沒有什麼想埋怨或氣惱這個三八的人,雖然事後還是有不爽這小子的三八,但是更氣自己忘了把上次已經被他發現的考卷塚給轉移到另一個風水地。
「你真的完全不理會你姊的辛苦?」林衡賜在我彎腰撿起最後一張考卷的時候這麼問,我站直了身,理了理手上的考卷,我回答了,可是這是不是他要的答案,我就不得而知了。
「當你有期望的時候,結果卻不如你所期望的,最終就是失望。既然我沒有把握我心裏想的答案是對的,我寧可不期望它有可能會正確,我不想給自己這種希望,然後,又失望。」我把老樹旁鬆軟的泥土又一次撥開,把手上的考卷放進上次挖的洞裏埋上,邊埋我邊說:「那是很累人的一件事,我不願意去做,所以考卷上我不確定的答案,我不會填上。」
「我更不可能讓姊對我有任何期望,我沒辦法麵對她的失望。」埋好後,我這麼說。
「你會後悔的。」林衡賜很肯定地說著,而我沒有否認,因為我確實後悔了,我後悔我沒有握緊姊的手,在她需要我這個妹妹的時候。
實在的說一句,我沒有意識到我在躲姊,我隻是自然地選擇了躲她。對於我,隻要沒有共同的事情讓大家清楚地看見落差,至少,我可以自在一些。其實,我接球比射球來得利害的原因不是因為接阿毅的籃球接習慣了,而是小時候跟姊姊打羽球打慣了。羽球要打得長久,就是兩邊都來來往往地接球,反正不是比賽,而且隻要難接,對手也會接不到。但是,小學到了一個時候,我不再跟姊姊打羽球,因為這共同的嗜好在學校總讓人比較姊妹倆誰打得利害,誰打得比誰好,所以我不打了,從此不加入羽球社。
這就是我躲避的方式。習慣了跟姊保持這樣的距離,一個麵具的距離。
「遺憾跟後悔,你會選擇哪一個?」
這句話是健問我的。在某一天反問我的,當他又一次告白時被姊姊拒絕,看見他難受以後,依然對姊姊不死心,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健,你不怕嗎?不怕痛嗎?為什麼就是能夠這樣死心塌地?」
「那我問你,你知道什麼是後悔?什麼是遺憾嗎?」健沒有直接地回答,而是微笑著反問我。我思考著它們的分別,還沒有想好,健又問:「如果讓你選,你會知道遺憾跟後悔該怎麼選嗎?」
遺憾,是當一件事情,在你想做,卻始終在有生之年都沒去做的感覺。就像你很想吃今天特別推出限量的冰淇淋,可是你沒有。第二天,老板突然成為失蹤人口。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冰淇淋……這樣的感覺,是想要得到,卻沒有爭取……之後懊惱都沒有用的感覺。
後悔,是當一件事情,在你想做,又做了以後,才發現這不是應該做的。照例用你很想吃今天特別推出限量的冰淇淋做例子,你買了,你吃了,卻害你瀉了一整天,還失去了一個你想要得到的機會。這樣的感覺,是想得到,是去爭取……但卻在事後認為根本不值得。
但,遺憾跟後悔最後都能歸納成一種感覺,一種恨時間不能倒流的感覺。
「同樣會傷身傷心,我寧願後悔……因為我相信,我不是一個愛遺憾的人。」健又笑了,有點苦味的笑容。而我,完全不清楚自己是什麼表情。
「丁寧,我不叫你lucky,以後都不會這樣叫你……」健拍拍我的背,臉上換了些許幸福的神情,他說:「因為我知道你姊在想什麼,如果我不支持她,她會很孤單。而且……我還是相信她是絕對不會傷害我的人。」
Lucky這個麵具在那一天大概也是裂了一道痕,隻是太細小,我才會沒有留意到。直到姊給它地震,小嵐突然溫柔地把它嚇到,才會促成在林衡賜手上最後的微塵。
「不會後悔的。」我對林衡賜這麼說,拍走手上的泥沙,放學的鈴聲響起,而我沒再看林衡賜一眼就離開了。
當小鬼上了中學在社團裏頭活躍的時候,我才發覺每一天的放學,我都是最早回到家中的,因為小鬼跟姊都會為了社團活動而留校,圖書館則不會給我這種麻煩。今天我沒直接回家,而是往姊的羽球場走去。途中,我經過中午的籃球場,故意地加快了腳步,因為不想遇上健忘的超級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