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又來了。”
央金卓瑪拉住他的手:“你來。”
兩人就進了她的房間:“他們同意我自己做飯。隻是這裏不能燒柴,燒電。”果然,央金卓瑪住的是一裏一外兩間房。裏麵睡覺,外間屋做飯喝茶。電爐放在屋子中間。卓瑪按著他肩膀在坐墊上坐下:“讓我來好好給你煮一壺茶。”
電爐上的茶壺很快就開了,央金卓瑪往裏麵摻上了奶粉,就是一壺噴香的奶茶了。她給他倒上茶,擺上幹酪,把那碗浮著幾片青菜的湯倒掉,露出了孩子氣的笑容說:“來吧,可以吃你的饅頭了。”那頓飯,他吃得很香。他把可以吃三頓的幹酪一頓就吃光了。央金卓瑪臉上現出誇張而又滿足的表情,說:“天老爺,這個人把一壺茶全喝光了。”
第二天,他去演唱時,央金卓瑪塞給他一個暖瓶,說:“茶。唱渴了就喝。”
“演唱的時候不能喝水。”
“屁,他們怎麼能喝?”
“他們在外麵喝。”
“那你也去外麵喝。”
“她不讓。”
“誰?”
“阿桑姑娘。”
央金卓瑪很銳利地看了他一眼:“演唱的錢是國家付的,你不用什麼都聽她的。”
那天的茶沒有喝成,不是喝不喝的問題,而是阿桑姑娘說:“我們剛剛把你身上的牧場氣味搞幹淨,怎麼又帶上這氣味了?”他就把暖壺放到播音間外麵去了。阿桑說:“好了,我們開始吧。”
他拿著滿滿的暖壺回家,央金卓瑪看了,說:“呸!”
長話短說吧,反正後來就傳開了,說那個鄉巴佬白日做夢,竟然愛上時尚的女主持人了。阿桑再來主持節目,就虎著臉一言不發。好多次,他都想對阿桑姑娘說:“那些傳言都是假的,憑自己的身份,哪裏敢想去愛她。”但是,播音間的燈光一調暗,那些機器上的燈光開始閃爍不定,她一換上那種親切可人的聲音說話,一切都恍惚迷離了:她的聲音帶著磁性,她的身體散發著馨香。終於有一天,阿桑說:“你要想再演唱,就去對那些造謠的人說,你沒有那樣想過。”
“什麼沒有那樣想過?”
阿桑哭起來了:“你這個又髒又醜的東西,說你沒有愛上我!”
他垂下頭來,深感罪過不輕,但還是說了老實話:“我晚上老是夢見你!”
阿桑尖叫一聲,哭著衝出了播音間。錄音中止了,外麵的人都衝了進來:“說!你幹什麼了!”他的確什麼都沒幹,難道自己的話裏像懂巫術的人一樣埋著毒針嗎?但他說不出話來,那些凶巴巴的人把他嚇傻了。連央金卓瑪也擺出深受傷害的樣子,見了他的影子,就說:“呸!”
本來在廣播電台進進出出的時候,人們都開玩笑,說這兩個說唱人合起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央金卓瑪聽了,臉上總是露出甜蜜的微笑。但現在,她見了晉美的影子就說:“呸!”
前些天,她還跟晉美討論,說:“格薩爾久居嶺國不歸,責任也不全在阿達娜姆和梅薩身上。要是他不見一個就愛上一個,隻愛珠牡一個,世上哪還有這麼多波折!”
晉美的意見是:“神授的故事,我們怎能妄加評判?”
央金卓瑪說:“故事是男神授的,女神來授肯定就不是這樣。”
晉美被這樣的言辭嚇著了,展開繡著神像的旗幡,連連跪拜。央金卓瑪也害怕了,和他一起跪在神像前,懇請原諒。但現在,晉美羞愧得無地自容。這回,他真的病了。吱呀一聲,央金卓瑪推門進來了。他聲音虛弱:“你為什麼還來?”
“現在,你知道誰真正對你好了,知道誰和你身份相配了。”
她俯下身來親吻了他的額頭,他的手,弄得他皮膚上滿是滾燙的淚水。但這些淚水的熱度卻無法滲入他的內心。他說:“你回去休息吧。我明天過來喝茶。”
央金卓瑪再次親吻了他,並叫他是“我的可憐人,我的苦命人”。
她關上房門後,晉美擦掉她蹭在臉上的淚水,心裏浮起的依然是播音間裏的那個魅惑的形象。於是,他不辭而別,從廣播電台,從這個城市裏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