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覺到醒*我覺故我在*覺知念頭*審核念頭*覺知身體*認識自我
你可曾好奇,為什麼佛陀稱自己為“覺者”?
當佛陀開悟以後,曾有人問他,也可能是試探他說:“你是神嗎?”
佛陀回答說:“不是。”
那人又進一步試探他:“你就是一個人吧”。
佛陀說:“不,我隻是一個覺者。”
這就是“佛”這個字的由來。
在梵文中,“佛”就是“覺”的意思,“佛陀”就是“覺者”的意思。
如果以常人的觀點,佛陀可用的選擇其實很多,比如他本來可以稱自己為一個“智者”、“開悟者”、“修行者”、“法師”、“大師”,或者為什麼不按照後人的意思,幹脆叫“神仙”多直接呢。
在眾多的文字中,佛陀偏偏選擇了這個“覺”字。那究竟什麼是“覺”?
*從覺到醒
這要先從它的發現者——悉達多講起。
我們知道,悉達多就是成名之前的佛陀,本來是古印度北部迦毗羅衛國(今尼泊爾境內)的王子。與世人印象相反的是,佛陀在世的時候始終強調自己沒有神通,連“佛陀”兩字都是後人追贈的眾多名號之一。正因為如此,我們很容易理解當他被問到“是人還是神”的時候,他不會回答說“我是神”。
作為一個和大家一樣生、老、病、死的人,年輕的悉達多發現即使出身高貴如自己,也無法避免憂、悲、惱、苦的循環,因此,在二十九歲的時候出家,尋求破解人生煩惱的真諦。以他的情商和智商,居然苦苦修行了六年,最終在三十五歲時,於菩提樹下,連坐了六天六夜,才體悟出了人生的智慧。什麼智慧呢?
他說:“一切眾生皆有覺性。”
不管從時間上,還是從影響力上講,悉達多都可以說是發現“覺性”的第一人。如果那時候有諾貝爾獎的話,他一定被同時授予諾貝爾和平獎和醫學獎,估計他獲獎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要先幫諾貝爾這位炸藥先生解脫煩惱。
覺醒後的悉達多仍然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神,但也不再認為自己是一個迷茫之中的普通人,因此他給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字——“覺者”。佛陀立誌要幫助世人也從迷茫中覺醒過來,這當然包括你和我,但這不是讓我們出家,相反“覺者”與宗教信仰無關,佛陀開悟後不斷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勸阻別人跟隨他出家。佛陀是要我們成為生活中的“覺者”。
“但是,成為一個‘覺者’,有什麼好處呢?”現代人一定會問這個現實的問題。因此,在回複佛陀的呼籲之前,讓我們先搞清楚其中的意思。
“覺”這個字意思很簡單,意義很複雜。我們日常中文裏使用很多覺字:知覺、覺察、感覺、覺知、覺醒、覺悟、覺性,看似差別很大,其實本質上相通。如果往淺了理解就是覺察,如果往深了理解就是覺性,如果要找一個中間保守的理解,就把本書中單獨出現的“覺”都理解為“覺知”好了。
字麵上看似簡單的“覺”,我們卻很難講透它的本質。以佛學的角度,覺性就是佛性,它融彙著整個佛學的精髓。當初佛陀能體悟出這個概念已經非常難得,後人未必能領會佛陀,領會了也未必能講清楚。好在最難的第一步,兩千多年前佛陀已經完成了,今天我們試著講清楚,應該是相對容易的任務。可為什麼要講清楚呢?
有人會問:“這和我們的主題有什麼關係嗎?”
我的回答是:關係重大。甚至可以說,沒有我們將要講到的一係列的“覺”,自我平靜就是一句空話。
簡單地說,“覺”是一種特殊的人生智慧。從“覺知”的定義可以知道,這種特殊的人生智慧並非道理,而是體會。該如何體會?按照我的理解,要成為悉達多所說的“覺者”,首先應該是個有“覺知”的人,然後是個“覺醒”的人,最後是個“覺悟”的人。
因此覺知、覺醒、覺悟,就是即將登場的三個重要概念。我們先在本章,介紹什麼是“覺知”和“覺醒”;在下一章,介紹如何去“覺悟”;在第九章,揭開“覺知”和平靜之間的秘密;用最後三章,把“覺性”帶入生活。這樣,我們才勉強把“覺”講個大概。不謙虛地講,這可能是各位能找到的、最簡單的關於“覺”的大概了。
既然本章以“覺醒”為題,我們就從它開始講起。
何為“覺醒”?
從字麵上看,就是從無意識中恢複意識,從無覺知到恢複覺知。似乎很像我們早上起床時的“覺醒”?確實如此。生活中“覺醒”其實本質相同,範圍更廣而已:不僅要從夢中醒來,更要從無意識的思維亂流中醒來,從我們的人生大夢中醒來。顧名思義,“醒”是相對於“迷”而言的。在生活中,我們被什麼“迷”住了呢?當然是被念頭迷住了,既包括錯誤的念頭,甚至也包括正確的念頭。如果要定義“覺醒”的話,就是“覺知並擺脫念頭的控製”。
隻要簡單比較一下,就會發現上述是非常另類的“覺醒”的定義。
曾幾何時,“覺醒”也成了一個流行詞。如果各位近年來讀過三五本心靈雞湯的話,估計對這個詞已經相當熟悉。我們常常聽人講“擺脫煩惱就要覺醒”,這是對的,但我們說的不完全是一回事。
為什麼呢?因為在一般勵誌書裏的“覺醒”,是從錯誤的見解走向正確的見解,這是本書的下一章“正見”中將要講到的內容,難道不應該被稱為“覺悟”才對嗎?而本書中所說的“覺醒”,是“正見”之前的一步,並非“覺悟”本身。這就讓我有點困惑了:如果不用“覺醒”這個詞吧,應該被糾正的不是我,而是流行概念。但如果用這個詞吧,又要和泛濫中的“覺醒”區分開來。
讓我們試試看。
在本書自我平靜的五個步驟中,“覺醒”是關鍵的第一步。如何去“覺醒”呢?隻要我們從對念頭的“執迷不悔”之中,覺察並知道就可以了。比如自己在開車的時候,原本心不在焉,突然意識到“不對,這是雜念的狀態,我要好好開車”,你就覺醒了。再比如,自己聽到朋友的好事,心裏卻覺得怪怪的,突然意識到“不對,這是個嫉妒的念頭,這不應該是我,我應該為人高興才對”,你就覺醒了。我們都要真誠地祝賀你。
別急,各位以為我祝賀的是上述“正確的見解”嗎?不,我祝賀的是你在“正見”之前的“覺醒”。僅僅是“覺醒”中的“覺知念頭”,就值得大大慶祝一番。
一般人提到負麵思維和負麵情緒,總是匆匆忙忙跳到下一步,用正確的見解去“駁斥念頭”,那是相對容易的事情。比“正確的見解”還難的,就是先“覺醒”——意識到“念頭是念頭,我是我”——不先意識到,怎麼擺脫它呢?
因此,說簡單也簡單,因為一念之間我們就覺醒了;說複雜也複雜,因為在一念之間,我們又被念頭拉回去了。不管簡單還是複雜,重要的是這一步驟必不可少。
如果沒有第一步的“覺醒”,是無法直接到第二步的“覺悟”的。或者說,即使“直接覺悟了”,也將重走效果有限的老路。至於為什麼會這樣,一兩句話難講清楚,到本章的最後,答案自會揭曉。
如果說“覺醒”是“覺悟”的前提,那麼“覺醒”的前提?是“覺知”。
本章名為“覺醒”,實際是關於“如何恢複覺知”,因為“覺知”是整個過程的源頭——先有“覺知”,才有“覺醒”,才能“覺悟”。
“覺知”不僅是因,還是果。想一想,如果沒有“覺知”,我們是無法覺醒的,覺醒以後才能覺悟,覺悟以後,才會進一步發現“覺知”的意義。難的倒不是一次性地覺知、覺醒、覺悟,而是如何持續地保持“覺”的狀態,最終成為佛陀所說的“覺者”。
因此在介紹覺醒、覺悟之前,我們必須先講清楚“基本元素”——覺知。
“覺知”這個詞,如果拆開來看,有兩層含義,一要“覺察”,二要“知道”,加起來即“覺察並知道”。正如印度三大神之一的濕婆所說的,“每樣東西都可以通過知道來覺察”,這是我聽到過關於“覺知”的最好定義了。
請仔細體會下“覺知”:它可小可大,可平凡,也可神奇。
從小而平凡來講,“覺知”很接近“感覺”。亞裏士多德曾經說:“我們知道的一切事物,都來自我們的感覺。”在那個時代,這是對“感覺”最大的肯定——知識不來源於神性,也不來源於精神,而是來源於看似普通的感覺。但“覺知”和“感覺”又稍有不同:一個是動作的主體,一個是動作的客體。覺知在“覺察、知道”,而感覺“被覺察、被知道”。因此,“覺知”好像“大腦在感覺”,這夠小夠平凡吧。
從大而神奇來講,我們常說人類是萬物之靈,而“覺知”就是這個“靈”。如濕婆所說:“人的存在,就是覺知知道者和被知道者”,濕婆還說:“通過覺知,你在宇宙發光”。這既說明“覺”的概念在印度各流派中一脈相傳,也說明,如果失去“覺知”,我們就失去這個“靈”。這夠大夠神奇吧。
既然這麼“靈”,我們一定要搞清楚其中的含義。
*我覺故我在
1897年,在太平洋中的小島大溪地,法國後現代派的畫家高更,用原始的色彩和原始的筆調,創作了一幅名畫。該畫長長的名字,表達了一個更原始的主題:“我們從哪裏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裏去?”
高更不僅畫出了我們祖先吃飽喝足、有閑散時間以後關於“自我”的疑問,也畫出了文明社會步入近代以後直到現在仍麵臨的困惑——當人類上能探索火星、下能探測海底,大至毀滅地球、小到劈開中子的今天,卻迷失於“自我”,這是否是上天的幽默之問?
現實問題是,在上一章中我們把大腦翻了個遍之後,還真沒找出一個可以稱之為“我”的地方。但問題並未就此結束,因為我們的“自我感覺”、“絕對精神”、“不滅靈魂”、“本心本性”——不管它叫什麼名稱,都強烈暗示著一點:這個“我”是存在的,隻是還沒找到而已。
大腦的高效率也暗示著“我”的存在。目前的科學發現已經澄清了兩個極端的誤解,一個誤解是以為大腦存在一個中心,另外一個誤解是以為各部門各行其是。實際情況是,大腦結構分散卻效率驚人。結構分散我們已經講過了,那如何效率驚人呢?
一方麵,大腦可以“多頭並舉”地處理各種意識任務。大腦可沒按照本書的分類說:“這是念頭的信號,等會兒再處理;那個是情緒的信號,現在就處理。”不,大腦同時處理這些感覺、思維、情緒、覺知。在大腦內部,不像集中而來的霹靂,更像電光閃爍的雲層,每時每刻都有無數閃電在同時發生。
因此,我們經常聽說的“大腦就像計算機”的比喻並不恰當,兩者之間存在一些明顯的區別。計算機的邏輯是按照順序處理的物理模式,而大腦的邏輯是多頭並舉的化學模式;計算機可以媲美我們左腦的邏輯思維、語言、分析、計算功能,但在藝術、空間感、情緒控製方麵,都比我們右腦相差很遠。為什麼呢?因為後麵這些功能都需要“多頭並舉”才能完成。這也是為什麼“化學界的比爾·蓋茨”或者“計算機界的門捷列夫”總在呼籲開發“生化計算機”的原因。
另一方麵,大腦在“多頭並舉”的同時,還能“重點分明”。即大腦根據輕重緩急,默默地讓當下的信號井然有序——多數內容被忽略,少數任務被儲存,隻有某一功能被“我”關注。這就是注意力所在。
我們猜測:大腦的這種高效運行,肯定有一位統一的指揮吧。
要在大腦中尋找這個指揮中心,真比在宇宙中尋找外星人還令人困惑。
為什麼這樣講呢?因為對後者,我們預期不會很高,找不到也不會失望——我們即不確定外星人是否真的存在,也不確定該從上億顆宇宙星球中的哪一顆開始尋找。而找“自我”就不一樣了,直覺指向了它的存在,我們也知道它的位置,但就是在大腦中找不到它。什麼原因?
問題在於我們可能問錯了對象。在意識,尤其自我意識這個問題上,現代醫學能幫上的忙其實有限。倒不是說醫學沒有成就,相反令世人矚目。也不是說這些科學家沒有愛因斯坦、牛頓聰明,相反腦科學界雲集了我們這個星球上智商最高的人才。但至今為止,醫學精英們在自我意識上取得的進展,可以用“冰山一角”和“瞎子摸象”兩個比喻來形容。
何為“冰山一角”?這是指我們意識機製太複雜,目前所有腦科學發現的總和,都僅僅“看”到了我們整體意識中很小的部分——人類既是“看”的主體又是“被看”的客體——讓問題變得複雜。英國神經心理學講師瑞塔·卡特闡述了這種“大腦了解大腦”的難度:“整個大腦是因動態而組合在一起的一個整體,這個係統可以同時做一百萬件不同的事情,大腦很可能因為太複雜而無法了解自己,然而它從來沒有停止這種嚐試。”
何為“瞎子摸象”?這是指醫學往往精於研究大腦的局部,但無法拚湊出意識的全貌。別忘了,醫學沿著自然科學的師承而來,因此一向擅長分解,不擅長整合;擅長局部,不擅長整體。舉個研究海水的例子,西方科學先把海水分解為鹽、水和雜質,再把純水分解為水分子,然後又把水分子分解為氫原子和氧原子,這還沒完,又從氧原子中分解出八個質子和八個電子,最後從氫原子中分解出一個質子一個電子。問題解答了吧?不,科學家們覺得還不夠奇跡,於是把原子的同位素分出來後一合並,結果呢?造出了原子彈!可見,西方科學為人類所取得的前所未有的成就,與“分解無極限”的思路是分不開的。
按照類似的思路,醫學把人體分解到了每個器官,把器官分解為了細胞,把細胞分解為了細胞質、細胞膜、細胞核、內質網、線粒體、高爾基體、核糖體、溶酶體、中心體,再把細胞核分解為核膜、染色體、核液和核仁。這夠過癮了吧?不,西方醫學的好奇心無極限。他們又從染色體中分解出了DNA結構,找到了從原始人開始的變異基因。這種分解思路同樣給現代醫學帶來了巨大的進展,“分解”到心髒就出現了人造心髒,“分解”到細菌就出現了盤尼西林,“分解”到基因?我們就等著克隆器官的出現吧。
好在,研究意識不同於研究大腦。與“細節”的方法相反,意識課題需要“整體”的思路。這是醫學的弱項,卻是心理學,尤其是東方心理學的長項。因此,在大腦中雖然找不出這個“我”,在意識中卻可以找出這個“我”來。
估計各位已經猜到答案了。如果從意識流程分析,這個精神世界的“自我”就是我們的“覺知”。在人類曆史上漫長的關於“什麼是我”的討論中,奧古斯丁說過“我懷疑故我在”,笛卡爾說過“我思故我在”,相比起來,我更認同前者的說法——“覺知”可以審核念頭,類似一種懷疑,而後者已經被實驗證明是錯誤的。因此,這裏提出一個更新的版本——我覺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