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廷斯修道院是裏彭郊外的一個廢棄大教堂,曾經是信徒遊人的聖地,但以為經年疏於管理和修複的緣故變得殘垣斷壁,有點中國圓明園的。
這裏不同於其他的寺院遺址,很像是一個巨大的森林公園,有蔓延至地平線最深處的青色腹地和蔥綠高木,數不清的白鴿在破敗石壁間覓食,將此處裝點的非常生動又不乏聖潔。
秦珊一行人到達這裏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夕陽像是一隻被點了燈的桔子,一點點被草地拉回土裏。天空有厚重的灰色雲層交疊,它們緩緩浮遊著,邊緣被霞光鍍了層金紅的亮色。
奧蘭多、秦珊、沃夫兩人一狼的出現非常不合時宜,因為前來瞻仰文化遺產的遊客們都砸往回行走,他們三五一群,抓拍著最後的紀念照片,接著回到自己的座駕,打算告別聖地。
他們仨完全是逆人流在走。
沃夫用腹語向秦珊傳遞信息:“我快帶到位了,可以把口糧給我吃了嗎?”
“嗯,等一下,到了墓地我就給你。”秦珊將右手插回衣兜裏,她腰間斜跨著一個天藍色的圓桶狀保溫飯盒,那裏麵有熱好的狗糧。
“可是真的好餓,而且我也不想在墓園用餐……”黑狼隻能吐舌頭盯著藍盒子瞅,眼珠子都快吊上去了。
奧蘭多眉毛微挑:“對你來說那裏再合適不過,正好可以讓那些和你一樣喜歡吸食鮮血撕咬人肉的同類野獸親眼見證一下你從狼人退化到蠢犬的可笑過程。”
“……”沃夫昂了昂頭顱,尖尖嘴對著天:“遇到秦小姐之後,我就決心當一隻有人道主義的茹素狼。”
秦珊趕忙揉了揉它手感鬆軟的大腦袋以示獎勵:“真乖。”
沃夫眯眼蹭著人類熱乎乎的手心,重複著詞彙撒嬌:“好餓好餓,要吃飯要吃飯!”
秦珊無法抵抗小動物的示好,想打開保溫盒的蓋子,然後發現這玩意兒之前被自己擰得太緊了,她又沒辦法雙手並行,隻好求助身邊的金發男人:“奧蘭多,幫我擰一下好不好?”
奧蘭多瞄了那飯盒一眼:“自己擰。”
秦珊湊近他肩膀,男人襯衣上有洗滌過後的好聞清香,“我現在是傷殘人士,你就支援弱者助人為樂一下替我擰一擰。我們的帶路導盲犬快餓壞了,萬一在路上歇菜的話,我們豈不是這輩子也無法目的地了?”
她用的是“我們”,不是“我”。
奧蘭多被這個稱謂莫名取悅了幾分,他慢悠悠接過飯盒,毫不費力地替女孩將盒蓋分離,交回到她手裏,嫌棄地嘲諷:“嗬,真是永遠的一無是處。”
濃重的肉香隨即流淌出來,幾名路過的遊客都忍不住往這邊瞅了兩眼。
秦珊挪了兩步,和奧蘭多挨得更近。動的時候,男人的臂膀時不時能摩挲過她的肩膀,傍晚的微風懶洋洋地吹拂過臉頰,讓她有一種滿足又厚實的幸福感和存在感。
路途的小徑邊有一條名為天鵝的野生湖泊,魔鏡般映射出天邊的絢爛色彩:“奧蘭多,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像一對小情侶牽自家寵物犬在公園逛?”
“沒覺得,”夕照將一高一矮一犬的影子投在草地上,將奧蘭多清晰的側臉輪廓邊凝固出一層暖脂:“像一個正常人領著兩隻低等生物。”
被談戀愛二人組徹底忽略的大狗已被肉香折磨到瘋魔,它晃著一身流光奕奕的黑毛竄到兩人麵前,像突如其來的fff團成員,張開利牙撕扯住秦珊的裙擺,等對方目光重新落回自己身上的時候,它又立刻換成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一邊黑耳朵垂耷,金瞳子水盈盈的,吊在外頭的粉舌端垂下一滴剔透的不明液體,喉嚨裏溢出獸類的饑渴嬌喘:“嚶嗚嚶嗚……”
在奧蘭多還沒把他踹一邊之前,秦珊趕忙捏出一顆肉丸子拋進它嘴裏,刀一樣鋒利的牙齒開始咀嚼食物……緊接著,黑狼就像雕塑一樣定在原地……
——嗯……美味……明明沒有加任何鹽分味精調味料,卻有一種無法比擬的鮮味。明明沒有任何血液的輔助,卻有一份難以形容的奇妙享受……純手工打壓剁爛的肉泥被攏聚在一起,鴨肉的致密,羊肉的嫩滑,豬肉的酥軟,每一種肉類鮮味都融俱得恰到好處,咬動的每一下都彈性十足;五穀類賦予其勁道和豆麥香氣,幾種蔬菜恩賜其清甜和香脆。被細膩處理後,混淆在同樣細致的肉裏,一點也不突兀,反而更帶來了一種身處田園的悠長致遠。雞鳴,牧笛,綿羊,青山,麥田……但是,為什麼還有一絲絲洋流的鮮美氣息縈繞在唇齒,哦,對,人類還在裏麵加了海藻粉。嗚,這種實打實取材於大自然的獨特風味,是生吃人類和牲口,吸食血液完全比不上的快樂……
嗷嗚……真好吃……
就好像,完全變成了一匹狼,一匹真正的狼,不是半人半獸的可怕物種,行走於白雪覆頂的山川上,奔騰在枝藤交叉的叢林間……
“喂喂,怎麼突然不動了啊,沃夫!”感覺到有人在敲自己的後腦勺,沃夫心痛地不想從這種美味中清醒過來,但又不得不回到現實。
黑狼睜開圓眼睛,盯緊蹲在自己麵前的東方人,沉迷一般喃喃:“真的很好吃……”
“好吃就行,我都說過人類烹飪的食物很好吃的,對身體也有益處,”秦珊站起身,撫拍了兩下它的鼻尖:“以後不要吃人肉了。”
“好,”黑狼用後頸挨著蹭女孩光滑的小腿:“還要吃,還要吃。”
金發男人見狀,抬腿將它毛絨絨的大腦袋踹開一段距離:“蠢狗,已經喂過你一顆,別浪費時間,快帶我們去吸血鬼的住所。”
“還要吃嘛,還要吃!”沒節操的黑狗轉而來蹭奧蘭多,翻滾:“讓你的小女友喂我吃。”
“明確告訴你,她不是我女友。”
“不管不管,反正你說什麼她都聽你的,”抬高前肢到大腿蹭蹭蹭:“勳爵大大,快要求中國女孩喂我吃。”
秦珊略微羞赧地摸了兩下後腦勺,清嗓子:“咳咳,連狗都看得出來,有些人類卻不知道。”
“這不是重點,”奧蘭多一把撕開粘在自己膝蓋上的黑色大犬,邊檢查了一番自己被口水糊上一腿的褲腳,邊煩躁地把它塞給秦珊下命令:“黃種人,快把你的黏糊鬼同類弄走,然後,你們兩個,一起,走到我兩米開外的地方。馬上。”
“……噢。”秦珊默默用一隻手臂鉗製住四肢連晃的興奮大狗,和它一起挪到道路另一邊,邊讓它在前邊領路,邊一顆一顆地把肉團子拋進它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