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呢,一上午也不閑著,她從家裏翻來了一輛老式嬰兒車,非要現在提給木匠修理不可,小芳媽氣得哭笑不得,說:“我的個天,孩子要到四五個月才能坐才能爬的,你沒聽說過‘三翻六坐九爬爬’麼,這陣才幾天光景,骨勢都軟著哩,連身子都不會翻,哪能坐車車啊?”
兩人忙張了一上午,到了下午時分,街坊鄰居就都知道小芳領回了個孩子,都三三兩兩地來看,拿著雞蛋、紅糖、掛麵什麼的,弄得小芳媽都不好意思起來,說:“你們大夥拿這些東西是看坐月子的,我們家又沒有坐月子的,不就是臨時招呼幾天娃麼。”但說歸說,東西還是全收下了,這樣東西就在櫃蓋上積了一大堆。
到了傍晚時分,小芳姐夫就來了,他送來了奶粉、尿布、奶瓶等一大堆小孩用的東西,小芳見姐夫來了,就又纏著要他修嬰兒車。
這時家裏的電話卻響了起來,原來是縣計劃局的雲強下鄉來了。他在鎮政府給小芳打電話,特地約小芳出去。
小芳就將修嬰兒車的事全推給了她姐夫,蹦跳著走了。
小芳他爸和雲強他爸是當年的戰友,兩家交往頗多,小芳與雲強是一塊長大的,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現在一對男女都大了,工作也都穩定了,兩家老人的心裏就都有了打算,想撮合成兩人的婚事。但兩家老人目前都沒說破。其實,對於他們這樣寬厚、隨和而又飽經世事的人來說,婚姻的事都隨緣分。“娃們的事麼,就看他倆合得來不。”他們都這樣說。
小芳在鎮政府門口遇見了雲強,兩人就相跟著在公路上閑逛。一路無話,又都不知道從何說起。兩人走過公路,然後穿過一座石頭砌的橋,到了陰麵的背坡下,這時雲強似乎準備了很久似的,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小芳,我說話,你也別嫌棄,你知道我在縣裏工作也忙,這次來我有個打算——你看咱們年齡都不小了——”
小芳頑皮地接過他的話:“是呀,年齡都不小啦,都七十二歲啦。”
雲強白了她一眼:“工作也都穩定——”
“是呀,人家肖同誌年輕有為,新近又撈了個副科級麼。”小芳繼續擠眉弄眼。
雲強無可奈何地說:“嗨,小芳,我說你呀,正經點行不行?”
就在這時,他倆身後忽然傳來了叫小芳的聲音,小芳和雲強扭回頭一看,隻見有個身穿警服的人正從橋上跑了過來,等到了他們身邊,小芳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是她的同學楊勇。
楊勇氣喘籲籲地說:“小芳,你可真讓我好找。”
小芳打量著他,說:“老同學,穿了一身警服我都不敢認了。”
楊勇說:“哪裏,是我們班裏的這支山丹丹花越開越豔了。”
“你少貧嘴,哎,老同學,你什麼時間畢業的?在哪裏高就啊?”小芳說。
“瞧你官僚的。”楊勇說,“今年夏天我剛畢業,前兩天才分到咱們鄉派出所的,聽說你在計生站工作,一直想拜訪,就是忙得脫不了身——哎,對了,今個我接到個任務,所裏要我配合你們的工作,查清楚棄嬰是誰丟的。我到你們站一打問,才知道這件事是咱倆一起幹,我又到你家裏,你媽說你剛出去了,這不我正準備回所呢,卻碰著了你。”
小芳一聽,高興地說:“哎喲,沒想到所裏派的人就是你啊。”又說:“那這回你想怎麼查啊?”
“我想咱們還是從身邊查起,上午,我到醫院查了一下案卷,發現近十五天來總共有五名男嬰、四名女嬰出生,除一名女嬰死亡外,還有三名女嬰,這名棄嬰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個。你呢,孩子怎麼樣,還好嗎?”
雲強一聽楊勇問小芳孩子就詫異了,忙問:“什麼孩子?”
小芳說:“對了,忘了介紹,這是雲強,計劃局的,這是我同學楊勇,剛從警校畢業。”
兩個男人簡單地握了一下手,彼此寒暄了一句。
雲強記著剛才的話茬,又問:“你們剛才說什麼孩子?”
楊勇看了一眼小芳,說:“是這樣的,小芳今天早上領回來個女嬰。”
肖雲強直著聲音說:“什麼?小芳,你,你,你竟領養了個女嬰?”
小芳和楊勇看他著急的樣子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小芳由於惦記著孩子,早早就醒了。她把自己收拾停當了,又把孩子放在搖籃裏,自個,倚在沙發上,一邊用腳蹬著搖籃,一邊翻看著一本怎樣養孩子的書,嘴裏不停閑地吃著零食。
搖籃中孩子哼哼唧唧哭了起來。
“哭哭哭,哼,哭哭哭,就知道哭。”小芳把書一扔,忙拿起奶瓶給孩子喂奶,可孩子怎麼也不吃,依舊哭。
小芳媽扔下手裏的活,過來一瞅,說:“書上沒寫孩子為啥哭,可人又不是沒長眼睛,你瞧,孩子尿得把你都快淹了,你都不知道。”
小芳往自個身上一瞅,不知什麼時候,搖籃中滲下來的尿滴了一褲,她頓時著了急,恨恨地說道:“看看看,人家好好的衣服,這不又髒啦,又得洗。”
這句話給了小芳媽充分嘮叨的理由:“知道難了吧?當初媽養了你們姊妹五個,哪一天和人一樣?成天這身上糊的不是尿就是屎,多會兒還穿過一件淨衣服!”
小芳一聽媽又要嘮叨,忙嬌氣地說:“媽,人家不是沒養過孩子嘛。”
就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原來是雲強來了,手裏鼓鼓囊囊地提了一大包東西,
小芳媽一見雲強來了,打心眼裏喜歡得了不得,抱著孩子,又是接東西,又是讓座,又說:“小芳,你倒是快點倒茶呀。”
小芳倒了一杯茶,靠近她媽的耳朵悄悄地說:“媽,我聽人家說,丈母娘見了姑爺恨不得死去。”
“呸,”小芳媽吐了她一口,“我把你這沒正經的。”
電話鈴這時卻響了,卻是楊勇打來的,小芳接了半天,就又忙著穿外套準備出去,小芳媽抱著孩子問:“你這是幹啥呀?要出門呀?小強才來嘛,你陪陪他呀。”
小芳穿好衣服,拿了個公文包,說:“媽,你就多陪陪人家吧,誰讓你的女兒有工作嘛,拜托啦。”她調皮地對雲強抱了一下拳。
望著小芳騎著自行車一溜煙似的走了,小芳媽感慨地說:“沒辦法,年齡這麼大了,還跟個假小子似的,風風火火的。”
小芳和楊勇踏上了尋找棄嬰下落的征途。
第一站,他倆來到了鎮上的農貿市場。
農貿市場是去年鎮上剛修起來的,各家門口照例堆得亂七八糟,現在是早飯時間,有的門開了,有的門還半掩著。
小芳和楊勇走到農貿市場七號門口,門閉著,楊勇剛準備敲門,這時就聽見屋裏傳來了一對男女的吵架聲。楊勇舉起的手指又放下了。
一個女的聲音:“我把你這個老不死的,打麻將,打麻將,一整夜不回來,你有本事別進這個門。”
男的聲音:“哼,你整天打麻將,就不允許我打?隻興州官放火,就不興百姓點燈?”
女:“老娘玩,那是老娘賺的錢。老娘我願意咋花就咋花。”
男:(有些膽怯地)“那我也沒輸你的錢,你也管不著。”
女:“哼,管不著,你把錢都給了誰啦?老娘管不著,老娘今個偏要管。”
男的並不理直氣壯的聲音:“哼,我告訴你,無產階級受壓迫的日子夠啦,我今個,今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