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花兒,嫣然飄過(3 / 3)

怪圈。

池塘裏無所事事的肥魚,圓形廣場上長腿白頭的鳥,以及整個中午泛濫的陽光讓我覺得日子原來是這樣的無知無畏。舊年的類似豆角的植物被風幹,掛在樹頂,還未落盡;新年又是這樣毫無過渡地洪水般湧來,單純,懵懂,不明事理。這使我因為還未把過去的一年做個細細的梳理而慌張、焦慮。

手心仍有一絲溫柔殘留,孤獨的夜是誰讓我等候,何時微笑變成一種奢求,就算時間倒流也無法挽留,那些因為年輕犯的錯,就像秋天的落葉早已經隨風而過,但有些話我始終不能說,如果我們依然在一起,錯過的甜蜜是否還能繼續,曾經一起取暖的外衣,丟失在哪裏,如果我們依然在一起,再黑的夜晚我也無需躲避,一段永遠封存的記憶,隨風而去。

這首歌持久地流淌著,讓我傷心。對於那些過往雲煙,我至多隻能憑吊;至於那些因為年輕犯的錯,我至多隻能傷心。初中時代曾經一起取暖的外衣真的不知道被遺忘在哪裏……中考前夜還打了整整一個鍾頭電話,中考過後她卻蒸發了似的去了另一個城市(我們的事以後會細細地告訴你),後來去過幾封信,無應答。就這樣,我看電影似的過完了一個學期——直到遇見你,不知道是不是個錯誤的開端。於是,我越來越發覺日子的無知無畏。

中午沒有回家吃飯,路過池塘時遇到你,似乎走得很匆忙;食堂裏看見你坐在西邊的角落,吃得似乎很匆忙,然後離開;一點左右,我在空蕩蕩的教室裏遊走,摩挲著牆壁,有些髒的牆壁。你突然出現在窗外,不是很遠的地方,身旁是個男孩,令我尷尬——盡管你們都未看見我。我迅速地轉過身,走向教室最深處,坐下,然後遠遠地望著窗外,你們走的緩慢。我突然為我的小心眼而臉紅。

對不起,日子的無知無畏以及我的無知無畏。

當你們消失在視野裏的時候,我再次倚著窗台。那些長腿白頭的鳥就在眼皮底下,雙腿飛快地交錯著前進,把視覺暫留的奇妙現象無限地放大。整個中午,它們都在那裏無所事事地曬著太陽,無為地行走。它們時而仰望我,揣測著某人的狼狽的甚至窩嚢的卑劣的心思。

老實說,那個男生讓我的自大甚至自戀被揭露得一絲不掛。當你們走過時我做著n種假設,想象你當時的心理,直到我為此而變得頭暈目眩甚至神經錯亂。然後安靜下來,我越發地為此而慚愧:我是第三者,被鄙視(至少在現在的中國是這樣)的一族;我的無知無畏讓一對彼此相愛的人為難;我不夠單純的動機驅使著我做了一些不夠單純的事情;我無緣無故地張望無緣無故地把捏造的危險強加於人,強加於再單純不過的人。希望那個男生答應我虛偽而真心的請求——原諒我的無知無畏。並且,我在此致以二萬分抱歉。

然而我說過,我無法束縛我桀驁的、不羈的、放浪的思想——事實就是這樣,我的感情也是這樣,我的筆杆也是這樣。它們的蠻不講理,不受支配讓我難堪。

這個下午,我拚命似的打球,發瘋似的搶板,突破——直打到小腿抽筋。劇烈的運動是我渾身濕透。那個晚上,我穿著一件單薄的T-shirt回家,單車行得飛快,汗液飛速的蒸發使我不住地瑟縮,像一隻剛洗過澡的狗。那些液體順著臉頰安靜地淌下,好像這些無知無畏的日子,這個無知無畏的季節。

我獨自躺在桑拿房裏,任憑那些滾燙水汽汩汩地湧向我的後背,讓我疼痛。我以半睡眠的狀態蒸著桑拿,並且一直在想你一個中午倔強的影子。我覺得我的思想像水銀一樣流入我的內髒,讓我萬分幸福地死去,死得堅定。

給你寫這封信時正是深夜,極度的困倦讓我的思維隻能滿足這樣的流水賬。然而這便使我沒有氣力去捏造,所以請相信這封信是我內心零碎的世界最完整,最真實的表達。

這是我寫給菲的第二封信,擱下筆,便是一陣茫然。想起當初對於菲的想法,也真夠可笑的,最近竟做那些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那些事太多太煩,比如和軒鬧翻,事情本來就是因我的任性而起,之後又因我的固執而僵持。我把我的浮躁歸結於季節。其實我騙不過自己,卻硬著頭皮往前走。我需要這一爛攤子事兒纏著我,因為我不想給自己一丁點時間去思考,我害怕把一切歸咎於對菲的癡狂。

我知道我已然心知肚明,我能做的隻有盡力把自己搞得一頭霧水,並且不讓自己有喘息的機會。我知道現在的我有一定的殺傷力,於是我叫我的朋友離開,有意或者無意。我正在竭盡全力把一塊塊空虛的磚吞下,把身體撐著鼓鼓的,並且我在努力不讓自己知道那些磚是空虛,肚子飽了隻是幻覺。

我像一個懵懂的孩子。我拚命地奔跑,去“搶”一隻皮球,哪怕隻有我一個人。然後再用力使它被丟得更遠。孩子們總是樂此不疲。

那個懵懂的孩子真的瘋了。他上課睡覺,居然還猖狂地打起了呼嚕。他讓琛把信紙疊成雙心送給菲。麵無表情,好像事情與他無關,他自己也不再對菲抱多大希望了。他告訴自己,這是第二封,也是最後一封了,盡管他寫這封信時沒有這個意思。他突然覺得,一切都是泡沬,一些很醜的泡沬。它們從黑色的水裏不停地上升。

他開始想念珊瑚,因為媽媽給他買了一盒立頓紅茶。他喝了幾口,差點吐出來,他一下認出了蜂蜜的成分,他討厭蜂蜜的甜,赤裸裸的甜。

他收到了嫣的信。他有一些開心,不過感覺像風,掀起劉海便不見了。他給嫣回了信,他說他很煩,他告訴了嫣所有的不如意。寫完,他覺得自己有些自私。

他寫作時開始習慣於使用第三人稱。每當他的文字裏出現“我”時,他便寫不下去了,隻好轉筆,把自己轉暈。

他似乎被什麼咒語攫住,他被圈入了一個怪圈,直到某個下午菲衝他笑,使他驚訝,使他開心,把他從第三人稱的泥淖裏撈了出來。

思路不清。

菲依舊是那樣,以同一種姿勢走過T字形走廊。菲的行為有時讓我無法理解,上午還頭也不抬地與我擦肩而過,下午便又衝我微笑,使我心花怒放。而她的同學,也可以說是我的內應,往往告訴我一些反差很大的話,一會兒說菲被我拿下了,一會兒又說我沒希望了。這段日子裏七上八下的。還好,我是個容易滿足的人,我覺得我和菲能到目前這種狀況已經謝天謝地了。

此後,我上廁所便越發的勤了,這樣可以有與菲擦肩而過的機會,並且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的香可以使我渙散,使我一點點蒸發。一種力量使我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我真的是愛上她了,而且中毒很深。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她靜止在一個地方。她在和另一個女生說話。也許是意識到我正在看她,菲的臉上一陣緋紅,像一隻未熟透的卻被太陽把它的一部分曬得很紅的青桃。菲的皮膚應該屬於幹性至中性,很細膩而且很白。第一次發現菲的劉海下藏著如此美麗的眸子。水分很足,可以反光。瞳仁沒有焦距霧一樣迷離。而此時我所想的便是接近她,並讓她接受我。

這個季節從現在起徹底地瘋了。學校裏開始有穿著兩層毛衣的牽著穿短袖的四處招搖,開始有鼻頭掛著清涕的人大口咬著雪糕,開始有人因為早戀而被班主任禁課一周,開始有人耐不住寂寞早早退學。學校裏開始有所謂的“校外人士”進入,尤其是星期天,那些頭發花花綠綠的人把學校搞得像個動物園。

操場永遠是最“可愛”的地方。前些日子一對一對的人還有所忌諱,整體上分布在東北和西北兩個角落。而現在完全顧不了那麼多了,整個操場上都是各種姿態的人——站著的,走著的,躺著的,滾著的……像個巨大的Party。空氣中已經不是秸杆的味道而是荷爾蒙的味道。不知道是否是個巧合,那些人好像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導火線是離我還有兩年之遠的高考動員大會。

一切很亂,我呢,原本又是個思路不清的人,所以將亂就亂。

我不知道我在幹什麼,我捧著一隻快要融化的冰淇淋在18班附近的樓梯口瞎轉悠。為了這盒罹難的冰淇淋,我立誌將來若是做老師一定做個不拖課的老師。等那個胖得五官分不清的人挪出門時,我恨不能把手上那盒冰淇淋潑到他臉上。幸好上課鈴響了,否則我不敢確定我不會被押進政教處去見那個動物園園長。

神經錯亂?頭腦發熱了?還是心理變態?我也管不了那麼多。所有人都在這樣子跟著這個季節一起發瘋。原來所謂的空虛歸根結底就是孤單。當有很多人陪你一起空虛的時候你便不孤單了,因而你便不空虛了。我想,數百年前,當瓦特一個人無聊地坐在家裏擰著螺絲釘玩的時候,人們一定認為他空虛。當世界上數以億計的人紛紛擰起螺絲釘的時候他便不空虛了。現在的我正是這樣,和許多人一起空虛著,並且為空虛詭辯,甚至向它頂禮膜拜。

我喜歡這個樣子,如果你說我瘋了,我就鄭重地告訴你“答對了!”

“昨夜扁舟雨一蓑,滿江風浪夜如何。今朝試卷孤篷看,依舊青山綠樹多。”當老師讀完這首詩時,我打了個噴嚏,看來我高估了厄爾尼諾大神。老師正自顧自地講著什麼什麼是暫時的,青山綠樹是永恒的。我這才明白,發瘋是暫時的,作業才是永恒的。這個時節本該穿兩層衣服的,鬱悶之餘,我隨手寫下:“四月學校像隻鍋,二十多度該如何。暴雨一場全感冒,依舊考試作業多。”

水不能總是沸騰,否則就汽化盡了。而我呢,趁著季節的反常發發瘋也就好了。季節是天的,心才是自己的……

下午的第一節課是閱讀課,又該見到菲了。我該興奮才對,而我卻安靜得像碗水。我大概太累了吧,畢竟兩個晚上都被感冒糾纏著,沒能睡得安穩。我洗了一把臉,一絲不苟地收拾好書包,早早地去了學校。

跑車的擋雨板很短,到了學校,脫下外套,便看見一道烏黑的泥線,像一根燒焦的魚的脊椎。我用麵紙擦,可結果是越擦越髒,我無奈地把它塞進了桌肚子裏。

雨停了,太陽沒有出來,天空依舊壓抑。雲大片大片地鋪開,暗暗滋漫,最終彼此交覆成一整塊天。我站在圖書室裏靠窗的書架前發著呆,手裏的代書板磕磕絆絆地轉了幾圈,忽然“啪”一聲砸在了地板上。我有些慌張地取下了一本遺傳學雜誌,把代書板放上去,之後回到班上的那張桌子前,坐下。心突然莫名地慌張起來。我下意識地把頭向45°方向抬起,這次竟與菲視線相觸。我警覺地移開目光,隨即,心裏一陣悸動。

一陣清風吹過,把眼底下的書一頁頁翻起,墨香立刻彌散到鼻尖。驀的,腦子裏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一些感情像冰川融水一樣從胸腔流下,緩緩流下,流遍全身。我覺得自己好像在有意地不讓自己想菲,至少不那麼癡狂,盡管我清楚這是不可能的。現在的我,隻要菲對著吹一口氣,便一定會向她傾倒。我知道我有多脆弱,若有似無的風便可以輕意將它劃破;我知道我有多焦灼,嘴層已然幹枯發黑;我知道我有多麼空虛,一首歌可以讓我花一個小時去思考它是怎樣悄無聲息地過去的。而整節閱讀課我一直在發呆。手裏的雜誌隨風翻來覆去,自顧自地玩著精神漫遊的遊戲。

走出圖書樓才發現外麵又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地,沾在頭發上十分討厭。菲走在前麵,頭上頂著一本書,跑過了狹長的大理石路,然後在視野裏隱去。於是想起了昨天看到的句子:“一切總是在沉寂中變得美好。”我猜菲此時也會有類似的想法。又是一個二十四小時的輪回,帶著些許細膩的心思,向後飛奔過去,沒了蹤跡。

琛和我彼此故意說些開心的話,勉強的笑聲在沒有路燈的馬路上撕開了一道口子。

“她今天見我竟然裝作沒看見。”

“我真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你說她還像孩子一樣什麼都不懂嗎?”

“不知道,反正菲不比我們懂得少就是了。”

就這樣,兩個人談論著不同的話題,各自關心著某個女孩。真不清楚這該算對話還是兩個人一起自言自語。

這個季節有些紛繁,很多人焦頭爛額,為了一些簡單得不成故事的事情。而更多的人則在以一種自戀的態度發瘋學習。這個季節富裕得可以把“我愛你”拿來任意地侈靡,把擁抱熱吻視同茶餘飯後的小憩。更嚴重的是,這個季節裏忙到十二點的人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這個季節裏許多人都是一頭霧水,可不知為什麼,他們,或者說我們,看上去都很陶醉。

誠然,菲很低調,即便內心春色爛漫,也能近乎完美地隱藏。可總會有一兩枝紅杏耐不住寂寞,探出腦袋,使我隱隱約約可以嗅到花香。於是我漸漸自失起來,忘乎所以地追尋她,讓她感受到我的溫柔。盡管她往往很自閉,但是我隻要盡力去做,自己便會很開心了。

當然,我的“開心”還遠不止這些。比如,“內應”告訴我,菲這些天總是魂不守舍的。首先,我為我的開心而道歉,我給別人帶去了許多麻煩,自己卻很開心,不過請允許我在菲“過門”之前再“開心”最後幾次,原因是我真的很開心。

那天下了一場大雨,雷聲吵得我整個中午都沒能睡著,以前聽到雷聲總會很害怕,可這次竟沒有一絲的恐懼,僅僅是覺得它很吵,大雨過後,天氣立刻變涼,可是這陽光又出奇的好,氣溫又一點一點回升,所有人都脫下了外套,沐浴陽光。突然間產生了一種錯覺——春天來了,翻翻日曆才發覺,春天剛走。

一切如池水一樣緩緩上升,不斷上升,信誓旦旦想要溢出。一切如汗液一樣漸次黏稠,體內的某種感情以一種油狀的姿態拖遝地左右晃動,沾沾自喜起來。身心無比輕盈,感覺飄飄然。

於是那天夜上,我趁父親出去買東西,開始給菲寫信。

剛剛放學。我讓父親去買臍橙,然後給你寫信。

放學的時候,聽到你們班的同學說的一些關於你最近在學校的情況,我突然產生了一種犯罪感。如果我的情不自禁讓你為難,請告訴我,我會立刻消失。真的不希望為此而影響你的學業,希望你不要把我放在心上。並且,我希望這個來自二班的男孩會給你帶來好運——今天下午要考數學了,一定要加油!

最近構思的一篇小說讓我頭疼,加之時間緊張,父親隨時會回來,所以這封信我會盡量避虛就實——並不是吝嗇浪漫的句子,如果你喜歡,我每天都樂意寫給你。

先說說對於你的印象。因為總是遠遠地看著(即使偶爾走近也會因為慌張而退卻),所以你對於我永遠是神秘的,無法觸及的,像天使,像女神。上次閱讀課,你正巧坐在我斜角45度的位置。我便有了機會持久地看著你,看你始終垂著的頭。你的服裝和發式讓我開心,它或多或少地讓我知道了你內心的一些東西——時而猶疑,時而淡定,時而糾結,時而恍惚,時而不知所措。在我細心地觀察過你幾周後,一種感覺越發強烈:你是我所需要的,我需要你給予我幸福或者一些類似的東西。我為這樣的自私而什悔,我知道,要讓你放棄一段感情就好像從你身上撕去一塊皮一樣。但我的情不自禁慫恿著我,使我不知所措,迷惑著我。

這裏有一個貌似極度虛假卻又出自真心的願望:希望將來和你一起的日子盡全力幫助你,使你的成績好起來,如果可能的話。

老實說,你給我關於小說的創作帶來了很多的靈感,讓我永遠保持著最初的熱情一行一行地寫下去。前兩天一個出版社的編輯找到我,希望我能貢獻一部長篇。這使我更加努力地寫。作為90後,我們始終生活在80後的影子裏,我能需要一些自己的東西。當然對於學習,這是個不小的挑戰。

樓下有動靜!大概父親回來了——說了不說廢話,還是說了一大堆。

最重要的:即日中午12點,池塘白色石橋上等你!當你看到我時我會向你揮手。還有,上課專心聽講!信不要久看。

最後一句是我後添上的,撂下筆,突然感到心呼呼亂跳了幾下。

緊張?期待?興奮?總之,那夜我懷著幾乎所有的心情入了夢。

真是可惜,醒來時我竟把做的什麼夢給忘了,否則世界上又會多出幾篇不錯的小說。

心情這東西還真是難纏得很。而且,當你思考有關心情的問題時,往往會不由自主地受到心情的影響。嗬嗬,扯遠了。

曲終收撥。

密密麻麻的雨編織著季節裏一個又一個泡沬。碩大的葉子在雨裏東倒西歪,像這些支離破碎的日子。

中午沒有回去吃飯,隨便在食堂裏吃了些東西,然後看雨。似乎是一種儀式,悼念儀式,悼念著上個冬天的草草離去。我略顯突兀地站在空蕩蕩的學校裏,大口大口地咬著冰淇淋——我覺得生活乏味得像米飯,偶爾幾粒硬邦邦的砂子反而會讓餐桌上多一些話題。

路過池塘,看一眼水裏壓抑的遊魚有些感傷,莫名的感傷。隱約可以聽到光陰的糾結,暗暗地吐著白沫。歲月的苦索,丟失的寂寞,凹陷的牆角,記憶的窟窿,我的指尖不住地抖落著這些陳舊的意象,似乎在一點一點修剪著指甲。

12點,我在四樓看見你站在教室門口便跑著下來一路幻想像空氣一樣把我包圍。我讓你和我一起走,我因你的猶疑而不知所措。你在我的左邊,一路上都是,讓我想起了左岸花。

我們是那樣的接近,無限接近,那種心動……那是一種極具撕扯力的感情,同時又極具張力。我的左臂無限貼近你的右臂,之間是一層薄薄的空氣,像絲質的綢緞一樣擦著你過去,帶走了我的言語。

某個樓梯口,我向你伸出了手臂——搖頭,並且手臂立即縮了回去,似乎是非條件反射的作用。你告訴我,你們相愛很久;你說,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繼續走。糾結,像雨,糾結……

男孩是不被允許傷心的。我已經犯了戒,更不該讓你知道我的眼淚。可我的不善言表,不夠成熟,不夠老練,他們都把我賣了,賣給了漫天的,淫雨,霏霏。

“要不……我先回……”

“嗯。

當你的背影在這山水潑墨的雨裏丟失的時候,我還在原地,緩緩坐下。糾結,像雨,糾結。

我給若幹個朋友打電話,每次都是關機或者無人接聽。我的自私懦弱被這漫天的淫雨看得一清二楚。淫雨霏霏。

僅僅十分鍾的憑吊。過後,我拖著潮濕的身體離開了那塊傷心地。發瘋似地寫著小說,賤賣著青春。像雨,糾結,像雨,霏霏,淫雨,霏霏。

雨像是祝福,似是祈禱,似是一塊巨大的黑板擦,擦去過往。

男孩,祝你健康!女孩,祝你幸福!我會一直守望——守著,望著。寫一些文字,讓你們開心。

我會常去池塘,看那些過氣的魚泡,過往雲煙,以及過去的所有支離破碎。

小說,進展中。出版社,聯係中。

希望你可以做我的插圖model。

像雨,糾結,像雨,霏霏,淫雨,霏霏。這些都是我最卑微的祝福。

大概這將成為我給菲的最後一封信吧。我想一定是的。我不想寫我有多麼多麼的傷心,也寫不出,它早就應該結束,甚至根本就不該開始,一切都不過是因為內心的一隻蝴蝶微微扇動了一下翅膀。

現在想去的地方是臥室,我覺得渾身的關節都鬆動了,很酸很疼。

那條夜路突然變得很長,我沒有刻意製止,讓眼淚兀自流著,很慢,斷斷續續地,似乎流不完,那首《發如雪》反反複複在我左耳回蕩。其實不想讓他和我一起難過。

一路上,琛不停地安慰我,倒使我更傷心了。

那晚一個人在大街上騎著車遊蕩了很久,看那些燈火,像秋夜的星。我一直騎著,直到淚水被風幹之後才回了家。

一進門,便受到了父親的一頓臭罵。

我隻是點頭,默不作聲,直到最後才扁了扁嘴,說:“下次不會了。”

真的太累了,我想高中剩下的兩年多裏,我不會再喜歡上某個女孩了。真的不會有下次了。

之後的一個晚上,我和琛抱頭痛哭。就像那個元旦,琛莫明其妙地抱著我大哭了一場,說:“我們結束了,她不會再理我了。”後來琛和小絲還是原先那個樣子,而我和菲再也不可能重來了。

現在,軒、梵、琛,他們於我來講都十分重要,此時更顯得異常珍貴,不能再失去他們了,哪怕是其中的一個。還有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幾個月都隻是收信不曾寄去一封信,而嫣卻在信裏講如果沒時間就不要寄了,讓我不要把這件事當成負擔。我抽了一個晚上,取出信紙要回信,可麵對著紙筆僵住了,也許太累了吧,可要是不累的話,估計也沒什麼可寫。

突然覺得世界像個巨大的沙漏,無限須臾的小事都無一遺落地向著最狹窄的地方彙去,然後在空氣裏描出一根細長的線,很細,很長,倒過來便又是下一個寂寞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