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河山之下忘川上
一個,兩個,三個……三十個,嗯,應該還不止。
“真看得起在下啊,諸位。”銀鎧男子眉眼彎彎,整張臉都在笑,唯獨眼神沒笑,如九天寒峰上終年冰凍的雪,寒冷徹骨。
“聶將軍是東翰大將,開疆擴土,一支鐵羽騎生生踏破中炎威遠關,震懾天下。小的們可不敢因將軍的容貌小瞧將軍啊。”一蒙麵黑衣男子笑道,手中染血長劍被握緊。三十人看向銀鎧男子,形成包圍圈。
銀鎧男子手中長槍一立,見眾人皆驚得後退一步,不由得輕蔑一笑,歎道:“想我聶容為大翰征戰多年,如今卻要死在你們這些宵小手中……果是殺孽太重。”他想起數年前初遇翰皇決定跟隨時,路遇的那個白衣僧人。
當時若是聽那和尚的話,會不會就沒有今天這……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那般全心為君,卻換得數日追殺,行蹤被出賣敵國,以致今日……
不過,聶容微微一笑,他不悔就是了。
“哈!來,”聶容長槍一挑,直指領頭黑衣人,“讓我見識一下北燕的悍勇!”
槍尖一挑,一執彎刀撲上的黑衣人以攻為守,彎刀砍向聶容,卻見銀槍迅猛如雷,霎時刺入此人心髒,被高高挑起,一送便送到一邊,另一撲上的黑衣人彎刀便砍到同伴身上。
聶容肩上一道深深的刀痕,竟是不顧受傷取了此人性命!
黑衣領頭男子麵色鐵青,手一揮,大喝:“全部上,不能讓他逃到南詔!”話音剛落,卻見一個黑色影子猛地向這裏落下,情急之下,首領刀一劈,將此人生生劈成兩半,卻見漫天血舞裏,一道銀光直直衝來。
咽喉一涼,眼前便是一黑,倒下前,隱隱聽見一個冷冽的聲音:“你話太多了。”
餘下還有十幾人,聶容微微一笑,一招橫掃千軍絆倒衝來的幾人,幾名黑衣人從上俯衝而下,刀勢鎖住聶容,而此時上麵前麵後麵,都衝來黑衣人,彎刀劈向聶容。
聶容冷哼一聲,身子微低一側,躲過前麵的殺招,手中銀槍前刺後撞,一掄向前一翻。
彎刀劈入肩膀。
槍尖挑入心髒。
還剩十人。
聶容神情已有些恍惚,這一路追殺,疲憊不說,連療傷的機會都沒有多少,現下若是不盡快解決剩下的人,他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心下思量,手中卻不停,銀槍舞得密不漏風,紮、刺、撻、抨、纏、圈、攔、拿、撲、點、撥,瞬間再殺三人。
餘下七人,互相對看一眼,忽然向前一撲。
“轟”!
漫天灰塵中,聶容遠遠現出身形來,此時他銀鎧破裂,頭發雜亂,身上到處是飛起的亂石砸開割開的傷口。
聶容心下歎息,這幾人自覺不敵,竟以命換命之法,爆開身上火藥,若不是他多年對戰對危險有極高的感應,怕真是會中招。
不過現下他也好不了哪去。聶容苦笑一下,看了看身上的銀鎧,抿了抿唇,脫下銀鎧來。
月光肆意,銀鎧去,月下身影,分明是一個女子!
身為女子征戰數年,百戰百勝,勇悍絲毫不弱於男子,真可讓世上男子汗顏。
聶容心中歎道:“罷了,反正陛……那人也是知道的。”
這般想著,握緊了手中銀槍,繼續向前去了。
如此行了數日,將近南詔。聶容疾行這多日,身上傷口淺的已好,深的卻有些潰爛化膿,看上去慘不忍睹。
前行是一個小客棧。聶容多日逃命,早已是疲憊不堪,身上的傷口也是再拖不得。她歎了口氣,從懷裏拿出一片薄薄的麵具,往附近的溪水梳洗下,折了一段樹枝稍稍挽起長發,又摸出幾塊碎銀,向客棧走去。
老板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正懶懶倚在櫃台上。聶容看了看,笑道:“老板,生意上門咯。”“啊、啊!”男人支起身子,猛地盯住了聶容手上的銀子,兩眼笑成了一道縫:“姑娘請,打尖還是住店啊?”
“住一天吧,打桶熱水來。”聶容把碎銀甩在櫃台上,向樓上走去。
“好嘞!”
入夜,天色冷。
聶容已換上幹淨的布裙,坐在銅鏡前,挽起一個隨雲髻,鏡前擺著炭筆和胭脂盒。她抓起炭筆,描了描眉,胭脂在掌心化開,勻在麵上,微微有些蒼白的麵色就紅潤起來。聶容怔怔看著鏡中人近乎陌生的容顏,苦笑一下,炭筆再一滑,眉梢便飛揚起來。
……易釵而弁是為他,重著衣裙也是為他。隻不過一次是欣喜,一次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