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風很大,海灘邊上的氣溫晝夜差得如同赤道與南極,我打開衣櫥想了好一會兒,才把那件羊絨的米色風衣取下來,嶄新的衣服連折痕也沒有一道,我小心地把它穿在毛衣外麵,被海風吹得微涼的身子一下子暖和起來。輕輕地關上衣櫥門,我把房門鑰匙放在風衣外兜裏,看到腕上的表:一點二十六分,到時間下去了。我深吸口氣,換上厚底的沙灘球鞋,學著電影裏那些不願別人發現行蹤的特務一樣先輕輕將房門開道小縫,確定走廊上沒人後才探出整個身子,盡量不發出聲音的關門、上鎖,我躡手躡腳地走向電梯,“鐺——”順利地單獨進入電梯,快速地按下“1”字鍵,我看著電梯門合上,慶幸地低呼出氣,感覺電梯急速地下降,“鐺——”地停在了一樓的酒店大廳。

“杜小姐,這麼晚還出去呀?”大廳沒什麼人,值班的前台小姐是個標準的斯諾·格菲根迷,對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我也愛屋及烏的親睞有加,記了個眼熟。

“睡不著,想到沙灘上走走。”我僵硬地扯著唇角,說著早就編好的藉口,得到好心的小姐一個了解的眼神。

“海灘上風很大,杜小姐你小心些噢,別著涼了,否則明天工作不了,又會被斯諾·格菲根先生說了。”

“我會的,謝謝你。”有禮地頷首後,我匆匆地穿過大廳,出了酒店的大門。

海風比在房間裏感受的還要猛烈,帶著鹽味的冷空氣從微敞的衣領裏鑽進去,讓我直打冷顫。沙灘上沒有人,安靜的隻能聽到海浪拍打岸邊的岩石,我沿著沙灘往南走,朝著和酒店相反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印著不小的腳印。天幕上掛著稀疏的幾點星光,正好為我照明。我把手藏在風衣的羊絨口袋裏,手指觸到了一張小小的餐廳便箋,不用看也記得上麵寫了些什麼:“一點半,沙灘見。”那上麵的字跡是刻意訓練過的仿古法文,我認識的人裏隻有一個人會做這樣無聊的事:菲力普·泰德。

“你遲到了,星菲。”沙灘呈一個狹長的圓弧形,在彎起的地點有天然的黑色礁石群將風口的地方圍成自然的小堡壘,適合不想被人看見的約會。我見到從礁石後走出的男人,一雙棕色的眼裏閃著邪邪的暗光,即使全身名牌也洗不掉的肮髒氣息,當然無法否認這些形容詞都出於我的主觀想法。事實上,從以前到現在都有許多人認為他氣質神秘地高雅,像珍妮,還有阿楠。“我沒有遲幾分鍾,是你太早到了。菲力普,不要再裝出那幅舊友重逢的惡心表情了,這裏沒有別人,你特意從紐約跟著我來到加州,到底想幹什麼?”沒耐性地直入主題,我連和麵前這個男人共呼一帶的空氣都覺得不幸。

“你果然發現了。我在第五大道上看見你的時候好吃驚。你穿得那麼值錢,我以為我認錯人了,直到那兩個警察和你對話。我可是著實費了點功夫才找到你的下落呢。真是沒想到,劍橋建築係唯一的全額獎學金獲得者,我們天才的第一名杜星菲居然做起唱片行的策劃企宣來了,教授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惋惜和心疼呢。”棕眸半垂地斜掃過我的麵孔,菲力普·泰德的臉上顯出令人厭惡的譏誚表情,我知道他是故意想惹怒我,可還是控製不住地握緊了放在袋中的雙手:“我能入這一行還不是拜你所賜,菲力普,你別再廢話了。你特地約我在這種鬼跡都不見的地方見麵,不可能隻是要驗收你的成果吧,珍妮可是有名的醋壇子,我想你一定是趁她睡著之後溜出來的吧,你到底有什麼企圖,不妨直言。我沒空和你這種人渣磨時間!”

“嘖嘖嘖,星菲,你還是這麼坦白,經過了這麼多事居然還這麼單純。何必著急呢,我的確是有事想找你商討才約你見麵的,但之前,我們也有時間可以寒暄一下嗎,不用擔心珍妮,我在她的維生素片裏混進了安眠藥,她不到明天中午怕都醒不過來了。你知道的,她的脾氣確實有點過大,但有什麼辦法呢,她可是洛普·施奈普的獨生女,未來施奈普設計室唯一的繼承人抑緩妹闈孔約嗬ň退鋈寺穡惺焙蚓褪且聿揮杉旱刈魴┤∩幔鬩暈兀俊?br>

“卑鄙的小人。”我雖然早猜到他娶珍妮的目的,可聽他親口承認仍讓我震驚,“難道你一點都不愛她嗎?從研究院入學開始,她對你可就是一往情深的。”我搖頭喃語,菲力普聞言唇咧得更開,看白癡似地對著我搖頭:“星菲,你真是一點教訓都沒學到,我早跟你說過什麼情啊愛的都隻是一種進攻的手段,最終的目的隻有名利,你隻該相信名利。不要太天真了,我都不敢相信在經過了那件事後你還跟那個阿楠在一起,真是學不乖的笨女人。”

“我怎麼樣不關你的事,阿楠是我最好的朋友,沒有人能在我麵前說我好友的壞話,菲力普,請你務必記住這一點,還有那件事如果你還有一點點身為人的羞恥心的話,就請你三緘其口,不要透露給任何人。”原來感覺這東西真的是因人而異的,斯諾·格菲根叫我“笨女人”的時候,我隻覺得那家夥口氣暴躁,聲大如雷,可心裏習慣地接受,而菲力普說我“笨”隻會讓我打從心眼裏反感,並且不能忍受。

“這麼緊張,看來星菲你真的像中國古典小說裏說的那樣肯為朋友兩肋插刀而且不求回報噢。當年的事你原來一點都沒告訴阿楠,怪不得中午和下午,他都還對我含情脈脈地注視呢,原來還是個被蒙在骨子裏的傻瓜呀。”

“菲力普·泰德,你給我閉上嘴!”我真的生氣了,看到棕眸在提到阿楠時明顯的恥笑與不屑讓我止不住地憤怒,“阿楠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可這愛本身沒有錯,你沒有資格嘲笑他,無恥的是你,利用他的愛。”

“是嗎?我無恥——一個男人居然愛上我這個貨真價實的男人,我該感到榮幸嗎?星菲,你好像忘記了,你的好友可才是那個忘記倫常,為社會尤其為你們保守的中國社會所不容的人吧。”菲力普直視著我,滿意於我暫時的無法言語。是,阿楠是違背了倫常,可“他是同性戀,可他從沒有危害過別人,他愛你也隻是默默地奉獻,你不愛他就不該故意對他示好,讓他有更深的幻想。”我怒瞪著棕眸,記得當年菲力普的一舉一動都讓阿楠心心念念,而他有意的與阿楠共遊米蘭更讓阿楠陷得更深,“你明知他愛上你,卻故意地裝不知道,你……人渣!”罵人的詞彙有限,我無法找到更能表達鄙視的詞語,隻能狠狠地盯著他,可是這對於菲力普實在是太無關痛癢的動作了。他無所謂地聳聳肩,說出更令我想揮拳相向的話語,“我也是被逼無奈的,和一個同性戀接近可是件很惡心的事,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好友的份上,我根本不會理他。星菲,其實是你害了他,如果你不是那麼出色,讓教授隻看見你一個人的光彩的話,我也不會為想打敗你而選擇那樣的招數。我的犧牲也很大的。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我隻是想試著利用阿楠讓你在新人獎的時候放水,沒想到你卻為了幫他保守同性戀的秘密甘願交出最得意的作品並且承諾退出建築界,真讓我得了個意外收獲呢。星菲,我能有今天也全靠了你的那張新倫敦的工業區設計圖呢,珍妮的爸爸也是在看了那張圖後才同意我和珍妮的交往的,真是多謝你了。”

“哼!”冷哼著撇過頭,我不願見到菲力普得意的笑容,也不想讓他看見我可能的傷心。那張設計圖是我花了兩年心血,跑遍整個倫敦,看了所有關於倫敦建築的書後的結晶,是我為使自己在劍橋建築新人獎上揚名而拿出的賭本,我一直愛著建築,也有著相應的野心,名利也同樣引誘著我,可從那個晚上後一切都是遙遠的回憶了。我不再是劍橋建築係的星菲-杜了,而是musicsong台灣企劃部的杜星菲。深吸一口氣,我告訴自己過去的不能回頭,為了阿楠,一切都是值得的。“你到底想要什麼,菲力普,請你,求求你直言好嗎?我覺得對著你連呼吸都因為惡心而不順,我還想,實在是想多活兩年,所以請你放我一條生路,別再兜圈子了。”

“ok,我直言。我想要你再幫我一次,國際建築師協會基金打算在倫敦投資興建一幢標誌性大樓,現在正麵向世界招標,他們對那張你畫的——我用來得新人獎的新倫敦工業區設計圖相當讚賞,所以希望我能以同樣的風格設計參加競標,我的嶽父也對這次投標相當重視,這是我走向世界一流設計師行列的好機會,我不會錯過的,可你也知道我本身的設計根本不是那種風格,所以隻好來找你,你不會拒絕我吧。”

“為什麼不?菲力普,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厚臉皮到這個程度。當初是你逼我承諾離開建築界的,你剽竊了本該屬於我的榮譽,害我讓教授失望,我不恨得想法子戳穿你的假麵具,你就該偷笑了,現在居然還妄想要我幫你,你做夢!”發泄地大吼完,我轉身就要離開,菲力普真是沒救的厚顏無恥,竟敢來要我幫他再奪得一個不該屬於他的榮譽,這絕不可能。心下也有一絲別的悵然,我也已經有三年半沒再動筆畫圖了,怕也沒能力再畫出那樣精彩的設計了,咬咬下唇,我受不住寒地伸出手攏緊衣領,真的是越入夜越冷,我還是回酒店去吧。

“等一下,星菲,不要這麼快拒絕我,再考慮一下吧,難道你想讓阿楠傷心嗎?還是你終於想通決定拋開他為自己打算了呢?雖然現在各國對同性戀的態度是有所緩和寬容了,可我倒不知道台灣也會是這中間的一個呢,倒讓我有些吃驚了。”菲力普不緊不慢地開口,他的話成功地拉住我欲起的步子,疾疾地轉回身:“菲力普,你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商量,像三年半前一樣。你當時答應的那樣爽快,今天何不照做呢,不過是一張圖,而且這次我不會讓你白做,當年我是與你一樣沒錢,現在不同了,我可以給你一百萬美金做設計費,如果投標成功我甚至會再付你一大筆錢。怎麼樣,隻要你動一動手就可以收錢入袋,這樣不比天天跟在那個毛頭小子斯諾·格菲根的屁股後麵,聽他差遣怒罵賺一點辛苦錢要來的輕鬆許多嗎?你不會真那麼傻算不出來這兩者的區別吧!”菲力普自信地看著我,那種以為所有人跟他一樣會為了錢而拋棄一切的瘋狂隻會讓我齒冷。

“我當然算得出這兩者的區別,菲力普,我告訴你,我寧願替斯諾·格菲根提鞋都不要替你畫設計圖,你盡管做你的千秋大夢去吧。還有我鄭重警告你,你要是敢對阿楠不利,我就算拚了這條命不要也會讓你身敗名裂的!你給我記住——”啪——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揮出了右掌,欣慰地看到菲力普臉上的五指印,解氣地揚了楊眉,我挑釁地看著他,“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再見!”

“杜星菲——”菲力普難得的變臉,優雅與陰沉的平和不在,他從後麵一把扯住我的手臂,“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他揚起了手,看來就是想對我還以顏色,我咬牙閉眼,就被他打好了,我才不怕。

“你這個人渣,放開她!”

預期中的疼痛沒有來臨,熟悉的一聲大喝之後,我被另一股力量帶到一邊,有人打掉了菲力普·泰德抓住我右臂的手,我聽到“嘭——”地一聲,睜開眼就發現原本對我呲牙以對的棕眸男子已經躺在了地上,有個高大的身影擋在我的麵前,重重的揮拳聲虎虎生風。“斯諾·格菲根!”我吃驚地張開嘴。

“星菲,快阻止斯諾,他是有專業資格的拳擊手,再打下去會出事的。”戴維站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焦急地大喊,我慌忙地點頭,可是戴維身後的人是“阿楠!”我怔怔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知道三年來一切的苦心白費了,阿南知道真相了,他知道了!“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我試著補救,卻找不到解釋的理由,急得額際微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