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什麼呀,笨女人,還不趕快來幫忙,我快拿不住了。”無視我吃驚的低呼,斯諾·格菲根把堆得小山一樣高的田螺盤子放在了桌上,我忙幫他取下其它的食物盤子,還是不太敢相信地搖頭,看到他身後同樣拿了滿手食物的戴維的笑臉:“戴維,你要幫忙嗎?”
“不用了,你幫斯諾就好了。”自己把食物分類放好,戴維把我左手邊的位子空出來,坐在了我的對麵。
“斯諾·格菲根,你也喜歡吃法國田螺嗎?”我等斯諾·格菲根也放好盤子坐定後才坐下,興奮地伸出小鉗子去夾田螺,好香啊,一聞就知道是極品,我的懶勁一掃而光,開始後悔剛才的無動於衷,胃口好轉起來,我打算像阿楠一樣大快朵頤。
“斯諾,星菲問你是不是也喜歡法國田螺,你怎麼不回答啊?”戴維衝著我眨了眨眼,灰眸裏盡是促狹的笑意。我不明白地停下進食的動作,按他的暗示看向旁邊並不曾動叉的斯諾·格菲根,奇怪他隻是盯著田螺,卻沒有吃的意思:“怎麼了,為什麼不吃呢?這田螺真的是我吃過的最極品,dx的大廚師手藝果然不會令人失望呢。”我看著他遲疑的樣子,眼睛在餐桌上掃來蕩去的,“咦,原來這桌上隻有一把小鉗子啊,不好意思了,斯諾·格菲根,喏,鉗子給你。”原來侍者給餐具時沒給齊,怪不得他不動手呢,像他這種名門裏出來的男人,當然不會像我一樣用手抓田螺吃了。ok,鉗子給他,我用手。極滿足地又吃了兩個田螺,我注意他仍沒動手。“怎麼了?斯諾·格菲根,你怎麼還不吃啊,田螺冷了就不好吃了。還是你嫌鉗子被我用過了,我沒用它進口,很幹淨的,真的。”這家夥有潔癖嗎?那我再給他要個幹淨的鉗子好了。我聳聳肩,無所謂地伸出手想叫侍者拿新餐具過來,才喊了一聲,就被粗暴的男音喝住了。
“夠了,笨女人,你別在那兒瞎猜,白癡一樣地自說自話,像個傻瓜一樣,我不吃田螺。”斯諾·格菲根像在忍耐什麼似地繃緊了臉,藍眸半眯,狠狠地瞪著我,他看來猶如一個被打開了保險栓的啞彈。
“你不吃了,幹嘛呀,這麼多的田螺,足夠四個人吃的,你為什麼不吃?”我搞不懂他在氣什麼,真是孩子一樣的男人。
“我,我就是不吃了,你管我!”他真的像個孩子一樣喊起來,惹得旁邊用餐的人都奇怪地看我們這一桌。“不吃就不吃嘛。真是的,你自己拿這麼多田螺又不吃,如果我們也不吃田螺的話,不就浪費了嗎?吃自助餐浪費會被笑話的,很沒道德的。”我小聲地嘟囔,不滿地看他兩眼。
“笨女人,你嘀嘀咕咕說什麼呀,浪費就浪費,誰敢笑我;你不煩會死啊。”
“你——”我懶得理他,他不吃我吃,這麼好的田螺,他自己沒口福,我才不理他。
“哈哈哈——哈哈——”
持續不斷的大笑從旁邊觀戰的戴維口中源源不斷地湧出,他誇張地以手按住腹部,對著我與斯諾·格菲根搖頭:“你們倆個至於嗎?為了盤田螺吵成這樣。”
“我才沒有跟他吵,我是講道理的,戴維你說我有錯嗎?”不服氣地瞥向戴維,我泄憤地用力嚼著口中的田螺肉。
“你說的是有道理啦。”戴維公正地點頭,我得意地笑瞄一眼斯諾·格菲根。“戴維——”警告地低喊好友,藍眸裏慍色加深。“別急嘛,斯諾,星菲說的是有道理,但她不知道你確實是從來不吃田螺,而且你最討厭吃田螺了,你是特地問了阿楠她喜歡吃田螺才拿的。你這種動作自己不說,又不讓別人說,星菲她當然會有誤會,你就別再一個人生悶氣了,說清楚不就好了,星菲又不是個不識別人好人心的女人。你何必……”
“閉嘴,戴維,你最近真是話多。你以為你是誰,能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專心吃你的東西吧。”斯諾·格菲根漲紅了臉,疾疾地打斷戴維的話,藍眸裏閃過一絲困窘,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吃驚地從戴維的灰眸裏看到悲哀的事實:斯諾·格菲根又一次展現了他不經意的體貼。心牆又被擊了一下,我勉強用理智止住它的崩塌,故意以輕鬆的語調閑聊似地開口:“原來你不吃田螺的,好可惜,這樣的美味都不享受,很奇怪呢!可是為什麼呢,斯諾·格菲根,你對田螺肉過敏嗎?”
“白癡,有誰會對田螺肉過敏啊。其實我小時候也吃田螺的,可我爺爺說一個成功的掌大事者絕不能偏好一食而有口味上的差池。他說如果我因為喜歡吃田螺而在吃飯時眼光先掃田螺的話,就會忽略其它的美食,然後養成習慣,做事情就不能顧全大局,於是他叫家裏的廚師找來奇苦的黃蓮汁和田螺一起燒。我吃了一次那樣的田螺肉後就再也不碰它了。我爺爺很厲害的,他用整整一盤子的苦田螺斷了我對食物的偏好,除了田螺,我還有許多東西都不吃的。我都習慣了吃飯浪費了,笨女人,你那又是什麼表情啊,白癡一樣的。別又哭啊,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我會殺了你的!”藍眸緊張地瞪著我,斯諾·格菲根借習慣的吼罵掩飾自己的無措,我嘴硬地頂他一句:“誰會為了你哭啊,臭美的‘小鬼’。”偷偷地吸了吸鼻子,我壓下心頭突起的酸澀。是讀到過猶太商人的有關書籍,作為世界公認的財富積累高手,我知道他們有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手段方法,可是好殘忍,真的好殘忍。就為了要一個成大事的孫子,斯諾·格菲根的爺爺就能這樣剝奪一個人的快樂嗎?親情沒有了,連基本的食欲之美也不讓他擁有。太過分了!我生氣地閉了閉眼,看著桌麵上盤子裏依然堆高的田螺,向戴維使了個眼色。
“唉,斯諾,你看那個人是不是上次合作過的理查德呀?”會意地向我眨了眨眼,戴維指著斯諾·格菲根的背後驚奇地說著。
“理查德?他從漢堡回來了嗎?”奇怪地轉過身,斯諾·格菲根依戴維給的方向找著人。我趁他回頭的空兒迅速地把剛處理過的田螺肉用餐刀切成小塊,放到他的盤子裏,和他吃了一半的牛排混在一起。“哪有,戴維,你才二十八怎麼就開始老眼昏花了。真是的,讓我白高興了一場,我還以為可以趁機要回我上次放在他那兒的焦距鏡呢。”找不到什麼理查德的斯諾·格菲根很不高興地回頭,“你們倆幹嘛?都盯著我的盤子,想吃啊?”
“不是,剛才可能真的是我看錯了吧。吃飯吃飯,這些菜再不吃可就都冷了。”一直注意著我的動作的戴維明了我的用意,與我一樣藉埋頭吃東西的動作掩飾緊張。瞥到斯諾·格菲根舉叉的動作,我不自覺地握緊了手心,他能吃下去嗎?
“你們倆幹嘛?這樣奇怪地偷瞄我,你們——在我盤子裏放了什麼鬼玩意?”
沒想到平時粗線條的家夥這時會這麼敏感,一口吐出了嘴中的食物,斯諾·格菲根看到紅褐色的牛排肉中間灰黑色的肉粒,生氣地望著我與戴維挫敗的表情,他大怒地扔下叉子。
“是我放的田螺肉。”不想聯累戴維,我怯怯地自首。
“我不是說我不吃田螺肉嗎,笨女人,你是聾子啊!”
“我想你不吃田螺隻是因為小時候吃過苦田螺後的心理暗示而已,並不是真的吃不了田螺,所以想讓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嚐一塊,說不定以後就可以吃田螺了。”我艱難地解釋,勇氣在不以為然的藍眸的冷瞥下消失中。
“要你多事,你自己喜歡吃多吃就是了,幹嘛要別的人跟你一樣,世界大同嗎?白癡!”
“斯諾,別這樣,星菲她也是好心。”
“你閉嘴,戴維,我都還沒跟你算偷偷幫著她的罪呢,騙我說理查德來了,其實是幫她爭取時機放田螺肉,你以為我白癡啊,都不知道你怎麼想的,還是不是朋友?”藍眸遷怒地掃向戴維,斯諾·格菲根拍掉了戴維伸過來想安慰他的手。
我生氣了:“夠了!你不要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一樣好不好?”
“你說誰是無理取鬧的小孩?”怒吼叫得比我大聲得多,餐桌旁邊的客人都停下了用餐的動作看著我們,侍者也見苗頭不對地想上來調停:“呃,格菲根先生,這位小姐,你們——”
“我說的就是你,斯諾·格菲根。”推開侍者借倒酒而想勸服我的手,我騰地扔開了手中的刀叉,比大聲嗎,我也會,反正我也不是有能力再進dx的人,也不怕會丟臉,“我有哪裏做錯了?你以為我閑著沒事來管你的吃食嗎?我隻是不想你因為小時候的一次被設計的不幸而影響到你的一生罷了。你知不知道做人的最基本快樂是什麼,我告訴你就是食之樂。如果一個人連吃的自由與樂趣都享受不到,那他活著就連基本樂趣都沒有,那有多可怕你知道嗎?我想你吃田螺,是因為你從吃田螺開始可以恢複吃的自由,不讓你爺爺的那個什麼鬼理論左右你的思想,他那種做法根本不是讓你顧全所有美食,而是讓你什麼都不要吃,什麼好的東西都別享受。你看看你自己,有名有利,有錢到dx這種高級地方來吃飯,可那又怎麼樣,你這個不吃,那個不碰,再好的美食也不能帶給你吃的樂趣,你的錢花得沒有意義,你甚至比不上我在小攤上用兩塊錢買根香腸來得快樂。那有多令人傷心,你懂嗎?我管什麼世界大同,我是關心你,要是別人我理他有沒有吃什麼東西,享不享受美食的樂趣啊,因為是你,我才關心。你這個白癡,什麼都不懂,我不理你了,你自己去死啦,還有這個田螺,我不吃了啦。阿楠,阿楠——”
“怎麼了,怎麼了?”端著盤子從取食區一路晃回來的阿楠完全不明白我在吵什麼,睜著眼看我怒氣衝衝的臉,他拿著烤鵝腿狂啃。
“我先回去了,你留在這兒慢慢吃吧。”被他的模樣逗得有些泄氣的我急急地吐出這句話,在怒容破功前起身往餐廳外衝,一路上瞄到衣著高雅的客人們驚訝的眼光。天哪,我竟然真的在dx這種高級地方喧嘩罵人,我把臉都丟光了啦。侍者愣在一邊的目瞪口呆的臉更讓我無地自容,不想等他醒過來幫我開門,我自己推開門走了出去。真是的,一牽上斯諾·格菲根的事,我就會失常,現在去哪兒呢?
站在聞名的第五大道,我摸了摸幹癟的口袋,因為是被斯諾·格菲根帶來dx的,我都沒拿錢,行李還在他家,聽阿楠說斯諾·格菲根不讓他訂酒店,而讓他也住進了那幢樓中樓的套房。我總不能現在回他家門口枯等他回家吧,那多沒誌氣。看著車行道上來去的名貴房車,我抬頭望見造型各異的燈箱在夜色中放光,是了,第五大道也是紐約聞名的購物街呢,我幹脆逛街好了,反正也就這麼個晚上還有時間,我就幹逛好了。想起明天下午又要飛加州,我對自己點了點頭,邁開步閑逛在聞名於世的第五大道上。我把dx餐廳裏的一切漸漸地拋置腦後,讓斯諾·格菲根去死吧,我賭氣地在心裏喊著。但是理智清楚地察覺,心牆因為他餐廳裏的兒時記憶的敘說又鬆動了些,快撐不住了。討厭的戴維,他一定知道斯諾·格菲根不吃田螺的原因,還要誘他說。奸詐的家夥!
但是沒辦法的事呀,我又發現了關於斯諾·格菲根的一項事實:他被嚴厲的祖父刻意地剝奪了身為人最基本的吃食之樂,叫我這樣好吃的人怎麼能忍住同情的心,還有疼痛的情緒。我在為他心痛,全心全意,貨真價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