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晚,丁嫂和小恬一起備了豐盛的菜肴,雖然這些天整個家裏因為安心的離開而陰鬱沉霾,但為了應景,還是該有個過年的樣子。
說不定,安心突然就回來了呢。
小恬剛要去喊顧煜誠吃飯,卻見他大步走了下來。
丁嫂微笑著看他:“顧爺,今天是大年三十,無論如何,該好好坐下來吃個飯,人的身子畢竟不是鐵打的,隻有吃飽了,才有更多的精力去找安小姐……”
小恬也點點頭:“安小姐是個好人,我相信好人一定會有好報,安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
顧煜誠麵無表情,眉宇間卻隱隱透出濃濃的哀傷。他默然望了一眼滿桌豐盛的飯菜,那都是安心最愛吃的,他仿佛能看到她坐在餐桌上滿目放光的樣子,耳邊仿佛能聽到她毫無顧忌的笑聲。這麼久以來,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早已在他的生活裏無處不在。
她在,一切才會有意義……
“你們吃吧,我要出去。”
顧煜誠淡淡說罷,便離開了。
深冬的夜漫長無邊,天空漆黑一片,無月無星。唯有純白的雪花漫天飛舞,細細密密的白點,遠遠望去如無數星星自天而降,隻是落入手中時,卻瞬間疏忽不見。
安心跪在冰冷的地上,用手掃去墓碑上的灰霾和落葉,再用袖子把碑上刻的名字仔細擦幹淨。她給金蘭帶了幾個蘋果,幾個橘子,和幾塊桂花糕。一一用盤子擺好放在碑前。
“對不起啊金蘭,我現在是四麵楚歌自身難保,身上又沒幾個錢,這些東西還是我從汪哥家偷出來的呢,委屈你啦~”安心語氣輕鬆地說著,嘴邊還有淡淡的笑,“不過你放心,我自從來到海雲城後就一直衰運不斷,能活到現在,就說明我是上輩子積了德,所以這輩子絕對會長命百歲,不會隨便翹辮子的~”
一陣風刮來,飄雪隨風撲麵而來,冰冷透骨,安心不禁打了個哆嗦,緊緊摟著風衣,雙手不由自主地捂著肚子。她垂眸看了看,長歎一口氣:“這個小家夥,跟他爹一樣壞透了……金蘭,你說我該拿這個小家夥怎麼辦?”
一陣風過後,又一陣風刮來,一陣比一陣冰冷,安心站起來,戴上帽子和口罩,打算離開。卻一轉身,見遠處山林盡頭的雪地裏,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朝這邊走來。
仿佛那是世界的盡頭。無數純白的雪花隨風翻飛,寒風在耳邊嗚咽著如泣如訴,仿佛在告訴她,那個人,就是他。
是她愛的他。
是她恨的他。
是她此刻最想見到的他。
是她永遠都不想見到的他。
那個身影忽然像發了瘋一般朝她狂奔而來。那些飄舞的雪花如白色的精靈在他身旁四周緊緊追隨。她心一慌,迅速逃進了旁邊的樹林裏。
“丫頭——”
顧煜誠跑近了,對著四周無人的夜空放聲大喊——
“丫頭——!”
雪無聲,山寂寂。唯有空曠的回聲在隨風嗚咽。
“我知道你就在這,我也知道你不想見我——”
“我隻想告訴你,我愛你——”
“我承認我一開始的確對你不懷好意,可是當我發現自己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你之後,我對你便再無半點利用的想法——”
“請你相信我,丫頭——”
“你出來,讓我看看你,哪怕隻是看一眼——”
“丫頭——”
安心躲在黑暗的樹林裏,背靠著樹幹蹲在地上,雙手捂嘴,害怕自己會哭出聲音來。
那夜空中的一聲聲呼喊,仿佛被紛飛大雪凍成了冰,一根一根地,刺入她的心。
“丫頭——”
“我愛你——”
那一聲一聲的呼喚,仿佛永遠不會停……
雪,還在無聲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