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何需諸君歎才高(3 / 3)

“老是訓我哪裏好了。”孔昭嘀咕著。隻不過聽她的口氣,感覺不到半點怨氣就是了。其實她心裏有一個感覺,她一直不敢和公主說,她覺得德馨園比起那清清冷冷的集雪園更像一個家,穆大人和方令伊是爹和娘,她與公主就是他們的女兒……

“他們想來是把你當子侄輩看侍吧。”冷不妨傾泠忽然這樣說道。

孔昭聞言不由甜甜一笑,原來公主清楚著呢。

傾泠起身往書房去,孔昭跟著她,到了書房,她還是忍不住問:“公主,二公子真的很能幹麼?”因為方珈、穆悰那般推崇,她不由生出了好奇,況且她心裏也一直挺喜歡這位二公子的,自然對他的事就有了幾分興趣。

傾泠不語。

“公主,二公子真的很厲害嗎?”孔昭依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傾泠看她那殷切的模樣,便自書架上取過一本書,從書中抽出一頁紙,然後遞給孔昭。

那張紙有些皺,墨跡也有些亂,孔昭接過,看了看,沒看懂,“這是什麼?”

“你不是想知道二公子能不能幹厲不厲害嗎?這一頁紙足可讓你知道。”傾泠答道。

孔昭再看了看,還是沒看懂,“這到底是什麼呀?”

“布陣圖。”傾泠淡淡道,“二公子擺的布陣圖。”

“布陣圖?”孔昭圓圓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公主怎麼會有二公子的布陣圖。”

“有一日在留白樓的書架下撿到的,想來是一張廢棄的草稿,他沒注意的時候風吹走了,落在書架下。”傾泠道。

孔昭眼睛盯在紙上,無比苦惱,“這麼些都是什麼啊?字不是字,圖不是圖,這就是布陣?”

“當年要你多看些書,你懶,否則你也不至今日看不懂。”傾泠睨她一眼。

“公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看書就想睡覺,況且我會看會寫,還能背幾篇詩文,足夠了。”孔昭為自己辯解,“公主你看懂了,那你從這啥布陣圖的看出什麼來了?”

傾泠沉吟子會兒,才道:“‘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這幾個字你總該懂吧。”

孔昭連連點頭,“我知道,就是說那人聰明得緊,大大的有本事。”眼珠子一轉,“難道二公子有這等厲害?”

傾泠默然,隻是看著手中布陣圖良久,輕輕歎息一聲,重夾回書中,將書放回原處。

“公主?”孔昭喚她。

“他若沒這份聰明才幹,許更好些。”傾泠輕輕道,“古人說‘慧極必傷’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呃?”孔昭一愣,可聽公主話中之意,也知二公子真的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於是她也發出方珈那樣的歎息,“唉,若是二公子身子沒這麼病弱,他也許就真的能出將入相了。”

傾泠聞言卻搖頭,“在我看來,他不為官作將,倒不完全是因為他體弱多病。”

“哦?”孔昭疑惑。

“先不說文官,將帥之中便有不親上戰場的儒將,憑其才略殺伐千裏之外,並不一定要有高大強壯的身體。”傾泠自書架上抽出一本《帝側玉氏》,“千百年來這樣的人也有許多,最著名的便是輔助朝晞帝君臨天下的玉無緣。”

“啊……”孔昭眨眨眼睛,“那二公子為什麼不入朝為官?”

傾泠低眸,許久未語,孔昭都以為她不會回答時,才聽得她輕輕的聲音:“我想,是他的身份使然。”

“身份?”孔昭不解,“他是侯府二公子呀,這帝都人人都知道。”

“但帝都同樣人人都知道他並非威遠侯親子,是侯爺自戰場上收養的不知來曆的孤兒,而那場戰爭是發生在皇朝與古盧之間。”傾泠聲音有些冷肅。

“那又怎樣?”孔昭依舊不解。

傾泠看一眼孔昭,才道:“他是不知來曆的孤兒,便是說,他有可能是皇朝人,亦有可能是古盧人,他這樣的身份又怎能入朝為官呢。”

“啊?”孔昭睜大眼睛。

“古盧乃是皇朝數百年來的宿敵,倘若他是古盧遺孤,他為官為將,陛下怎能放心。”傾泠再道。

“這……”孔昭想了想,“二公子那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是古盧人。而且即算是古盧的後代,可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就是我們皇朝人,他怎麼會做對侯府、對皇朝不好的事來?而且人人不都說陛下是明君麼,明君又怎能這般猜忌臣下?”

“陛下是個明君,但身為一國之君,行差踏錯半步,必是傾國之災。前車有鑒,他又怎能不引以為戒呢。”傾泠心中歎息一聲。

“什麼前車有鑒?”孔昭又糊塗了。

傾泠將手中《帝則玉氏》放回書架,才道:“開國之君朝晞帝是一位雄才偉略之人,他當年征伐四方,令天下諸國臣服。而在諸國之中,有一個蒙成王國,世代生活在蒙成草原上,是一個驍勇彪悍的民族,但在朝晞帝所率的鐵騎之前亦隻有敗亡一途,蒙成殘部最後作為屬國臣服皇朝,朝晞帝賜他們新的國名——古盧。”

“原來古盧就是這樣來的。”孔昭恍然點頭。

傾泠繼續道:“古盧稱臣後,朝歲納貢,如此過了幾十年,彼此都還勉強算得上是相安無事。到了祐玄年間,皇朝出了一位臣子名楚玉徽,他允文允武,極具才幹膽識,頗得昭武帝的信任,同僚亦對其讚賞有加。而此人在祐玄十二年主動提出去駐守白州,白州在極北之地,與古盧接邊,是皇朝十九州中較為貧瘠的一州,還還古盧時有摩擦,諸多大臣都是不願去那的。楚玉徽此舉令昭武帝大為賞識,同意他的請旨,讓其赴任白州大都統。大都統是一州武將中的最高統帥,掌整個白州所有兵馬。”

傾泠說到此稍稍一頓,孔昭聽得正出神,忙追問:“後來呢?”

傾泠眉頭輕輕一籠,道:“誰人也想不到,楚玉徽到了白州便起兵反了皇朝,又與古盧國裏應外合,轉眼間便整個白州都在他們手中,等到帝都得知消息,他已拿下了半個琅州,頓時整個皇朝都嘩然震驚。而那刻,楚玉徽告曰天下,他本乃蒙成王室後裔,臥薪嚐膽數十年,便是為了一雪當年的國仇家恨。皇朝聞之無不驚鄂,後來一查才知,這乃古盧處心積慮謀劃了幾十年的陰謀。自蒙成王國敗後,王室中有一位王子悄悄隱遁,來到了皇朝改名換姓,取妻生子,再栽培兒子成為皇朝大臣,也就是楚玉徽,為的便是要他有朝一日兵權在握,與故國裏應外合,以雪當年滅國之恥。”

“啊……”孔昭聽得瞠目,“後來呢?後來怎樣了?難道真的給他成了?”

傾泠聞言一笑,伸手彈了彈她額頭,“傻丫頭,若真給他們成了,今天又怎麼還會有皇朝。”

“呃?也是。”孔昭摸摸額頭,“那後來呢?公主,後來又是怎麼保住皇朝的。”

傾泠麵上笑容未消,道:“雖給楚玉徽暫時得手,但諾大一個皇朝又豈會給他三兩下便打倒了,皇朝之廣,人才之多,兵馬之壯,怎是區區古盧可比。後來,昭武帝派華州大都統蕭天掛帥平叛,這蕭天出身將門,乃是當年跟隨朝晞帝的開國功臣‘掃雪將軍’蕭雪空之後,那滿腹的疇略豈是耍弄陰謀的楚玉徽可能攀比的。蕭天領兵出戰,半個月便收複了琅州,再乘勝追擊,收複了白州,一路追著楚玉徽殺到了蒙成草原上的伊依漠雪山下才退兵。”

“這蕭將軍真是位大英雄!”孔昭不由得驚歎。

“蕭家曆代多有英豪佳人。”傾泠也點頭,“這位蕭天的妹妹蕭玄是昭武帝的妃子,其不但是史上有名的美人,而且聰慧非凡,尤擅棋道,當年一局招親的玲瓏折盡天下俊才,聽聞後來是昭武帝解了,才成就了這段姻緣。而她留下的許多玲瓏,今時今日依有‘幻潮’、‘雲生’兩局無人解出。那‘祐玄’的年號便是為她而改,足可想見她當年的風華,才可令一代聖君昭武帝如此傾心。”

“啊……真想看看她本人。”孔昭聽得不由心生向往,緊接著眼睛一轉,看著傾泠,道:“不過她肯定沒有公主美。”

傾泠卻沒理會孔昭的話,繼續道:“古盧最後雖是表麵再次降服了,但骨子裏的仇恨從未忘過的,且幾年後楚玉徽殺了原古盧國王,自己當了古國之主,便又掀起了兩國的爭戰……如此便是一百多年過去,兩國之間一直是戰了又和,和了又戰,沒個消停。”

“唉,這都怨這個楚玉徽。”孔昭歎一口氣道。

“勝者王敗者寇,曆史上的人與事往往難以對與錯來論斷。”傾泠道,“隻不過經此一事後,皇朝人對古盧人的憎惡與戒心是越發的重,雖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言太過冷漠不近人情,但也有一定的道理,所以陛下再英明,他也決不敢忘當年之事。”

“那二公子就隻能做個清閑富貴人?”孔昭頗有些不平。在她心裏是怎麼也沒法把秋意遙跟背叛、陰險、卑鄙等話語聯係起來的。

傾泠輕歎道:“以為君者的角度來看,能許威遠侯這樣舉足輕重的大將收養一個身份可疑的孤兒,陛下實已算是開明的。而秋意遙不出世,亦不予人前展現才華,就是為秋家著想,若他如秋意亭那般張揚,隻怕早為上所忌,秋家亦不會有今日的安然富貴。”

“唉,可惜了二公子。”孔昭再次歎氣。

傾泠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