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公主在謝芳亭彈琴?”他接過秋嘉遞過來的燕窩參湯。謝芳亭與德意園隻是隔著一片竹林,難怪他能如此清晰的聽到琴聲。
“嗯。”秋嘉點頭,“公子你先用湯,我去稟告夫人,馬上就回。侯爺、夫人知道你醒了,不知會有多高興呢。”說著他匆匆出了房門去報信去了。
秋意遙便在琴聲中用完了一碗湯,他剛放下碗,秋嘉便已報完了信跑回來了。
“公子,夫人正親自做著百合淮山燉白膳,等會好了就過來。”
喝過湯,秋意遙有了幾分氣力,“秋嘉,你去將簫取給我。”他目光看著對麵金絲檀木架上架著的一管緋紅玉簫。
“那管簫?取了幹麼?公子難道現在想吹簫嗎?還是等病好了再吹吧。”秋嘉看一眼那管玉簫道。這簫公子說過是他師傅所賜,平日從來不用,有時吹曲也隻用那管白玉簫,說來那管白玉簫到底去哪了,回府找過好像也沒見到。
“取來。”秋意遙道。琴曲到現在都沒停過,她到底在那呆了多久,她到底彈了多久,這麼冷的天,她……她若也病了……他如何能安心。
秋嘉沒法,隻得取來給他。他接過,奏近唇邊,順著琴曲輕輕吹著,卻隻是吹了短短一小段他便停下了,簫剛放下,便忍不住一陣咳嗽,“咳咳咳……秋嘉……簫收起。”
“看看,都說了不要吹。”秋嘉趕忙倒過一杯水,又接過了簫放好。
謝芳亭裏,傾泠聞得簫音的那一瞬,身一震,指下用力,頓劃破了指尖,一滴血珠滴落琴身,回神間,簫音已止。看著琴弦上的那抹殷紅,她卻輕輕的笑了。雖然簫音隻是一刹,可她已知,他沒事了。
“公主,你的手……”一旁的孔昭看著那指尖的血不由慌了。
“沒事。”傾泠起身,“我們回去吧。”
“呃?今日就不彈了?”孔昭一愣,昨日公主可是在此彈了足足兩個時辰呢。
“嗯。”傾泠步出謝芳亭。孔昭忙捧了琴跟上。
德意園築在水邊,一邊是竹林,綿延連接著留白樓的竹林,而繞過了德意園,在水的那邊便是一片杏林,杏林旁邊的德惠園則是秋意亭的居處。
兩人剛走到杏林邊,便聽得前方傳來隱隱的笑語聲,聽聲音是兩個年輕女子,慢慢的人似乎走近了,那笑語便清晰了。
“表兄要回來了,你是不是很歡喜呀?”這是戚以雅的聲音。
“以雅小姐,你就別取笑我了。”一個細細的女子聲音道。
“嗬,你還害羞呢,我的小嫂子。”戚以雅的聲音裏含著調侃,“等表兄回來了,難道你也害羞著不見他不成。”
“以雅小姐,你……你……胡說什麼呢。”那細細聲音的女子似乎十分的羞窘。
“咯咯……我知道你心裏很想表兄的,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與表兄這麼久沒見,來來,讓我看看這相思淚可有將這粉臉流出一條溝來沒。”戚以雅繼續打趣。
“你……你……以雅小姐,求你別說了。”那女子十分的羞怯。
兩人一路說著笑著出了杏林,不想林邊正碰著了傾泠與孔昭,兩人同時一怔。
“以雅見過公主。”戚以雅立時大方行禮。
她身旁的女子則有些慌亂,忙放下手中的提籃,屈膝行禮,“奴婢秋彌見過公主。”
“免。”傾泠淡淡道,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見她容顏秀麗,膚白如脂,玲瓏嬌小,十分可人。
秋彌一觸公主的目光,便不由得畏縮,想起剛才在杏林裏的對話,也不知公主聽沒聽到,心頭有些忐忑,悄悄望向戚以雅。
戚以雅看一眼孔昭手中的琴,道:“公主這是去謝芳亭裏彈琴了嗎?”
“嗯。”傾泠點點頭,目光落在戚以雅身上,看她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樣,思及其人其行,心裏倒有了一絲讚賞。
“聽侯爺說,意亭表兄快要回來了,夫人這幾日忙於意遙表兄的病不得空,所以我與秋彌過來收拾一下德惠園。”戚以雅又道。
“哦?”傾泠聞言隻是淡淡的反應一聲,未有一絲欣喜之色。目光又落在秋彌身上,一件半新的粉緞領鑲白兔毛的冬衣,左腕上一隻細骨金鐲,耳上墜著翡翠環,發間插一支步搖,雖是自稱奴婢,但顯然不是一般的奴婢。
“駙馬要回來了?”身後的孔昭卻是一臉的喜色。
“是。”戚以雅含笑點頭,“可能就在這幾天。”
“太好了!”孔昭聞言雀躍。
“走吧。”傾泠顯然感染不到她的興奮,抬步離去。
孔昭忙跟上。
兩人走得遠了,孔昭不由問:“公主,以雅小姐為何叫秋彌‘小嫂子’?”
傾泠腳下一頓,然後繼續前行,“那個秋彌,想來是秋意亭的侍妾。”
“什麼?”孔昭一聲尖叫,人也站住了。
傾泠卻未理會,依舊從容前行。
“公主。”孔昭追上,“駙馬他……他怎麼可以這樣?他娶了公主怎麼還可以有別的女人?”
這回傾泠停步,回頭看一眼孔昭,“他什麼時候娶我了?”
呃?孔昭一愣。
“以秋意亭的身份地位有幾房姬妾很正常。”傾泠轉身繼續走,“而且剛才那個秋彌,當日並不曾入園見禮,夫人亦從不曾提起,想來還隻是沒有名份的婢妾,這估計也是礙於我的身份。”
“那……那公主以後怎麼打算?”孔昭顯然是比她的公主更加關心這事兒。
“什麼怎麼打算?”傾泠不置可否。
“難道你就任駙馬這樣?那他以後還不知要娶多少個姬妾呢!”孔昭心中憤然。
“那是他的事,與我何幹。”傾泠一派漠然。
“啊?”孔昭瞪目,“公主,你怎麼……怎麼這麼想?”
傾泠停步,前邊已快到德馨園了,她回頭,“此事再也不要提,更不要與方令伊、內邸臣提起此事。”
孔昭撇嘴,“我心裏不舒服。”
“那你在這裏站著,等到心裏舒服了才回來。”說罷她便走了。
孔昭跺腳,衝著她的背影喊道:“我這不都是替你不舒服麼!”
可惜傾泠完全沒有理會她,自顧入園去了。
“啊!”孔昭恨得磨牙。
翌日,傾泠遣穆悰帶著一支千年靈芝、一支千年人參去探望病中的秋意遙。
此舉甚令方珈、穆悰欣慰,想公主得二公子一番相救終也懂得了人情。
這千年靈芝、千年人參都是宮中賜下的,是有錢也無處買的聖品,比之這幾日侯府買進的所有補品都珍貴,最重要的是那正是秋意遙十分需要的。顧氏那刻正在德意園,見著穆悰拿來的東西不由對公主滿懷感激。
穆悰看秋意遙已可起身,麵色雖依是蒼白,但已不似當日的灰黯,心裏很為他高興。顧氏在旁又說他剛用了一碗燕窩粥,又喝了一碗靈芝煲豬肺湯,顯然是胃口也有了。與他們閑話了幾句,喝上一杯茶,便回德馨園向公主覆命,道二公子已大好。
那刻方珈正在一旁,聞言歎道:“這位二公子實是個人才,可惜身子太弱,否則必是出將入相的人物。”
孔昭聽得,不由眨眼問道:“方令伊,你怎麼知道二公子是個人才?府裏人不都說二公子是個清閑富貴命嗎?他難道也和駙馬一樣厲害?”
方珈一笑,道:“從小事可看大處,單就白曇……”她話音微微一頓,看了傾泠一眼,見她未有何反應,才道,“隻那回便可知二公子遇事冷靜,思慮周詳,亦有謀略。況且二公子若真是個庸碌之輩,侯爺、夫人又怎會疼他入骨。”
穆悰對秋意遙一向有好感,也道:“二公子雖看似閑散,可這侯府裏哪宗事不掛他心,不經他手,侯爺、夫人諸多想不到的地方哪一宗不是他提點周旋。如此操心勞神,也怨不得他多病。”
孔昭一聽方、穆兩人這般讚許秋意遙,頓時心直口快的道:“二公子既然這麼好,若他身子沒那些病,倒不如把公主許給他。”她自從昨日知曉了秋意亭有了婢妾後便對這位人人交口稱讚的駙馬的印象大打折扣,此刻她也不過隻是隨口而出,並無他意,可方珈、穆悰聞言卻是頓然變色。
“孔昭!”方珈柳眉倒豎。
孔昭被她一喝頓時捂住耳朵往傾泠座後一躲,然後悄悄伸頭看一眼方珈,“我又犯什麼錯了?”
方珈看著她那樣,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你這話不過腦的毛病可真要改改。”
“孔昭。”穆悰也語重心長的喚她,“天子腳下,王侯之家,有時候無心的一句話便有可能引禍上身,不但害了自己,還會連累親友族人。你需知,你是公主的貼身侍女,有時候亦代表了公主,所以胡言亂語萬萬不可說。”
“可不是。”方珈把她從傾泠座後拖出來,“我不都跟你說了,作為公主侍從,一言一行都得謹慎……”
方、穆兩人拉著孔昭你一言我一語的將她好好的訓了一頓,而傾泠卻隻是坐著,眼眸望著窗外,怔怔出神。
差不多兩刻鍾過去,方珈、穆悰才訓完了話,各自退下做事去了,留下被訓得焦頭爛額的孔昭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看向傾泠,隻不過傾泠卻隻丟給她一句:“方令伊和內邸臣對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