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子希在一旁，清酒，似癡似醉。
紅姒揉揉眼睛，笑：“我道迦樓羅的少主，卻原來是個酒鬼啊。”
子希楞道：“你記得我是迦樓羅的少主？”
紅姒也一愣，夢裏並未提到迦樓羅。
子希又酌一口酒，整個身子壓在樹幹上，“看來你並沒有完全失去記憶嘛。”
他忽然想起一百年前，她說她寧願死後為人。可是，她還是沒有投胎為人，依舊背負著族人的命運。八部眾，生來就是為了人類的。“一百年前我真的以為你會投胎成人類。我曾經因此而絕望，因為那個時候，我們便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從胸袋取出火紅色的笙，“我一直等你回來，它也是。”
紅姒看到子希手中的笙，訝異道：“那不是弳影的笙嗎？怎麼會在你手裏。”
子希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弳影的笙，你還記得它嗎？”
她道：“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見她，夢見你。”夢裏還有她，她甚至覺得她多餘起來。
子希笑道：“看來你正在逐漸恢複記憶。”
紅姒道：“在婆樓迦的時候，我從來不會做這樣的夢。我在那裏，隻有沙漠，和胡人。”
他道：“或許是因為我們，這個曾經的環境。或許是因為宿命，這個纏繞人一生的惡魔。”他說我為了保管了一百年的笙，已經想念你想念到不可救藥了。
子希手中的笙，有美麗至極的曼珠沙華花紋，火紅得像鮮血的顏色。這樣一把笙，在一雙白皙蒼白的手中，就好像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這樣的命運，她不願意，她道：“你們老是說我是弳影，那你跟我講講弳影的事吧。我想她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
子希卻沉默了，他看著天上的星星，明明滅滅若燭火。弳影是個很厲害的人，可是她殺死了自己卻殺不死我。他忽然又覺得喪氣，我以為死的人會是我。
紅姒又像在自言自語：“再厲害的人終究還是死了，真可惜。”弳影的心也死了吧。不然人死了，心卻沒死，又該是多麼痛苦的事。她又想了想，問道：“是你殺了她嗎？”
子希轉過頭看紅姒：“她不就是你嗎？”
紅姒瞪了他一眼，道：“我是紅姒，不是弳影。不要叫錯我的名字。”
子希笑道：“你是弳影也好，你是紅姒也好。你還不是你嗎？”
紅姒道：“我隻想做我自己。弳影早就死了，你不要把我當成她。”說完她卻又辛酸起來，你喜歡她，卻把我當成她的影子。
子希安靜了，他把這根血色的笙收起，又抬起頭看天空。她不是她，弳影早就死了，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我的等待，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埋葬不願妥協的堅持嗎？可是她明明就是你，身上的氣味是如此的熟悉，我如此地眷戀。
弳影，你又為什麼要死呢？
紅姒也不說話了，皎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卻把天映得愈加黑了，子希的影子一動不動停在她身上，安靜得像那溫柔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