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總會有這麼一瞬息，斂眉月華如水，垂息碧水長天。我忽而看見你，點點滴滴串起，天邊月彎彎為誰瘦，飲不盡盈袖暗香。
於是我便知那個人是你。不是我。
弳影。淡漠的眸，凝脂的膚。
紅色的衫垂在河畔，沙土偷偷藏匿進紗眼，曼珠沙華的香氣吻透白晝的空氣。
紅姒想，怪不得每個人都知我是她後世，原來我們竟是如此相像啊。
她就站在湖畔，安靜地吹著笙。紅姒看到她白皙的手指，仿佛柔軟無力，又仿佛蒼白冷漠。她想象著這個慈悲的人，又是否曾經用這雙手，殺過生。
此刻弳影卻微皺眉頭，髻上花莖僵硬，“你跟蹤我這麼久，不隻是為了看我一眼罷。”
紅姒暗驚，難不成弳影是跟自己說話，跟蹤，這應該還談不上。
正待開口，卻聽另外一個聲音笑起：“果然是摩睺羅伽後繼人，我隱匿得如此深，竟也逃不過你的通天眼。”
岸邊柳絮沾上衣袖，她卻輕輕笑，道：“子希，我又如何不知你故意讓我知道你身處在這裏。”
子希。少年的子希，他輕輕一躍，從樹上跳下，像一棵樹葉，“真幸運，你竟知道我的名字。原來我已經如此出名了啊。”
弳影道：“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這是摩睺羅伽的地界。”
子希笑道：“你是在擔心我嗎？你放心，我不怕死。”
弳影看著眼前子希，忽然轉過身，“你喜歡我吧？可惜我不喜歡你。”
紅姒心道，弳影真是個無情的人啊。
子希卻笑起，道：“我喜歡上敵人了嗎？這可隻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弳影也微笑：“我以為我們會等到在戰場上時才相見。”
子希道：“我不希望太早戰爭。如果可以，我們應該是友邦才對。”
弳影道：“世世代代在互相殺戮。我們也一樣。”
子希苦笑，“你不是很慈悲的嗎？為什麼不阻止戰爭？人類需要你的保護，八部眾的生命就可兒戲嗎？”
弳影在沉默。
紅姒想弳影也是無奈的吧，每條生命都是她願意用一切去守護的。隻是，戰爭是族人的責任，她卻阻止不得。
“我們會有一個人死去，或者一起死去。”子希忽然看著弳影，“我寧願我們一起死去，這樣，我便看不到你嫁給沙骨了。”
湖麵上連微波都沒有，弳影凝神望著碧水，輕輕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為樂。紅姒暗忖，弳影想是厭倦的，無止休的戰爭，像是扣住身心的大鼎，動彈不得。她要的一切尋常，皆不再尋常。
那我的厭倦，是你帶給我的嗎？
“子希，不要再踏進這裏。我會殺了你。”弳影留下一個背影。
子希垂下頭，想是極度喪氣，他從來都是傲氣的，卻因為弳影極度悲傷。
紅姒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原來隻是一場夢。
紅姒卻知這就是弳影和子希曾經的片斷。她從房府飛奔出後，便尋了一棵樹棲息，眼下看來是睡了極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