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羽恰好吃完一個雞腿,油膩膩的右手晃到紅姒眼前,“妖精,想什麼呢?”
紅姒回神,卻不想讓他知道刺鬼的事,便隨口敷衍,“他們說的話,我覺得我也不信。就算是,也不至於五馬分屍。”
破羽卻安靜了,他埋頭吃了會兒菜,忽然道,“那是人間的事,你不要插手。”
唐宮。
高陽在用膳,白玉的筷子,青綠的素菜。
高高掛起的太陽,閃著金光的寶釵。雍容華貴的日子。
高陽始終在微笑,始終小口小口地用食。
女婢拾起床頭的珠子,“公主,你降女婢的罪罷。都怪我。”
高陽輕輕一笑,“我想,我該回家了。讓房遺愛來接我。”
“公主,要不然你哭出來也好。您這個樣子,奴婢看著難受。”地板冰冰涼涼,女婢跪倒在地。
“我不難受,他才難受。”高陽道。
婢嚶嚶地哭泣,公主難過,她也不好受。
高陽伸手把珠子取過,暗棕的檀木香,“辯機,我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的病已經好了。他坐在雕刻著金龍的椅子上,眉頭緊蹙,這個高陽太任性了。
他喜愛這個一直討她歡心的女兒,從還在巴掌裏的時候,白嫩嬌滴的嬰兒血色皮膚透過厚重的手繭映到中年的皇帝心上,他想起了兒時母親曾經也膚如凝脂,於是玄武門的陽光也如葵花般笑臉殷切,整個皇宮也因為這個美麗的孩子變得生動快樂起來,他喚她:“高陽,朕的小高陽……”
高陽長大了,卻是任性的。他卻因為愛她,縱容不顧。他要她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兒,他選中了房玄齡,他最信任的人。
房遺愛是房玄齡的次子,即便儒學無成,卻是個武藝超群的人。他命他娶她,然後賜他為右衛將軍。這是他在他病好後,唯一一直在操心的事,他要他的女兒有高枕無憂的歸宿,一生隻愛兩個男人。
公主冷落駙馬,他不是不知道,新婚夜紅燭妖曳,高陽高挽發髻,身著廣袖對襟翟衣,頭戴朱紅瑪瑙鳳冠,她安靜地端坐在新婚床,門前的大紅燈籠卻命人摘了去。她不願召見除了那個她認為隻有蠻力的魯男子。
李世民後悔了。他以為他的女兒應該有雍容華貴的生活,卻不知道女人最想要的其實隻是自由。更何況她是高陽。
人最悲哀的不是餐風雨露。當一個人因為失去了自由而孤獨時,她再也找不到自己在這世上生存的空間,她很悲哀。
她不想成為撫慰功臣的工具,她不願嫁給她不愛的男子,她隻想要自己選擇自己所愛的人。
那個索然無味的男子,她不要。
高陽要的隻是那個即使肩上有塵土草屑,也依舊清冽無謂的辯機,她要的隻是那個身後永遠有溫暖陽光的白衣和尚。
辯機是個優秀的人,能文能武,博古通今。玄奘都對他是讚不絕口,從天竺帶回的經書有一半是他參與翻譯的,他為玄奘的口述編寫了《大唐西域記》。他明明就是一堆安靜幹燥的草,高陽卻用她的溫度點燃了他,春暖花開。
可是這樣的男人再好,他是個和尚。李世民便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