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顯微鏡18(1 / 3)

祖輩愛情

爺爺和奶奶是再婚,喪偶後才走到一起的。那時的初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婚是一件很丟醜的事情。據說當時經人撮合之後,奶奶是在一個風高月黑的晚上,偷偷地背幾件衣服從後門出走,然後被相約等待的爺爺接回家的。

爺爺和奶奶在一起,風風雨雨走過了52個春秋。在我的眼裏,他們的婚姻一點也不幸福。他們經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沒過一天安寧的日子,我長這麼大,從沒聽見爺爺和奶奶叫過對方的名字,有什麼事都是互相一個字——哎,但他們習慣了,知道對方哪些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哪些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爺爺和奶奶經常拌嘴、抬杠、找茬兒,但在我的記憶中,爺爺隻動過一次粗。那時我很小,隻稀依地記得因為爺爺罵奶奶是“賣千家的(意思是會嫁很多的男人)”,奶奶氣得臉色發紫,一氣之下就將爺爺一個新買的銅煙壺摔壞了,爺爺見摔壞了自己的寶貝,抬手就摑了奶奶一巴掌。這以後的兩個月時間,爺爺和奶奶相互連哎都沒哎一聲。

爺爺和奶奶的婚姻一直平靜如水,沒有起過什麼大波瀾。他們更不知道什麼叫“紅杏出牆”,什麼叫丈夫和妻子之外的“婚外情”。我想,他們一輩子也沒有真正品嚐到愛情的滋味吧,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後來發現,其實我錯了。爺爺和奶奶之間其實有愛情的,隻不過和我們通常想象的有所不同,他們的愛情比較深沉、內斂,還夾雜著更複雜的親情。

當我明白這些的時候,奶奶得了肺癌,屬晚期,生命隻剩下最後的幾個月。奶奶在城裏搶救了兩個多月,這其間爺爺隻進城探望過兩次,因為家裏還喂養了豬牛,種了一季糧食,奶奶病後,地裏的莊稼都需要爺爺一個人伺候。我們一直沒把病的真相告訴他們,所以爺爺每次來的時候,奶奶總是催促他回去好生照看莊稼,還安慰爺爺說:“哎,你先回去吧,我這裏孩子們照顧得很好,再住幾天就會出院回家來的。”

因為奶奶得的是絕症,所以診了兩個月,病情一直反反複複,不見好轉。奶奶最後大概也明白了七八分,於是死活不肯住在醫院了,要回去幫爺爺,奶奶說家裏還喂著幾頭肥豬幾頭大黃牛呢,老頭子一個人在家照顧得過來嗎?

聽了奶奶的話,我強忍著眼淚走出病房給奶奶辦出院手續,還沒走到外麵的走廊,淚水便嘩地流出來了。醫院也下了病危通知,說奶奶最多還能活一個星期。我們隻好將奶奶送回老家,守候了整整一個星期,卻見奶奶的病情不僅沒惡化,反而有好轉的跡象。奶奶對我們說,你們回去上班吧,老頭子照顧得比你們還精細呢。

奶奶從查出肺癌到最後離世,隻活了短短三個月。但這已經是個奇跡。奶奶過世後,我們回去料理後事,左右的鄰居對我們說:“你爺爺本是個大老粗,但這一個多月照顧你奶奶真是沒話說的,從沒見哪個老頭子有這麼體貼細致呢!”按農村的風俗,奶奶的靈柩在家裏停擺了七天。這七天,爺爺寸步不移地執守在奶奶靈柩旁,每天都嗚嗚咽咽地低啜著,陪奶奶走完了最後的行程。

事後,爺爺對我們講了奶奶最後一夜的故事:那天,奶奶突然對爺爺說:“哥,求你抱著我睡吧,我真的撐不住了,我要走了,哥……”爺爺緊緊地抱著奶奶,喃喃地說:“妹,你不要丟下我不管呀,妹,你可答應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呀……”這夜,他們回憶了許多甜美的往事。最後,奶奶又給爺爺交待了一些事情。

我真的不敢想象,兩個小學沒畢業的人,似乎一輩子也沒有互相說過幾句貼心話的夫妻,在最後留守的時刻,也會那麼浪漫,那麼溫馨!

爺爺說這事的時候,一直淚流滿麵,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爺爺的眼淚。我也終於明白,其實經常掛在嘴邊的愛,屬於一種膚淺的愛,而一輩子深深將愛埋藏在心底的,卻是屬於另一種更深情的愛,在爺爺奶奶的眼裏,另一半早已成了自己的“哥哥”和“妹妹”,這種愛是愛情和親情的摻合,卻顯得那樣情真而意切!

模擬離婚

和妻結婚才三年,我們的關係就好比針尖對麥芒,小吵一三五,大吵二六九。我開始懷疑我們之間的感情,經理智思考後,我和妻決定先模擬離婚一個月。

達成協議後,我和妻過上了單身生活。雖然還住在一套房裏,但彼此都不幹涉和介入對方的私生活,自己管自己的衣食住行,就像是陌生人。

模擬離婚的第一天,我回家吃中飯,習慣性地揭開飯鍋,發現裏邊大米的分量明顯減少。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才知道正處“非常時期”,心裏埋怨道:“不給我做飯,我會餓死?”一口氣跑下樓,買了一桶兩塊裝的方便麵。

晚上,我學乖了,邀幾位朋友去下館子,然後又上歌廳唱了一陣歌,回家時快半夜了。平常的話,妻免不了又要數落我幾分鍾,可現在處於離婚狀態,我不由理直氣壯地加重了腳步。臥室的門反鎖了,沙發上多了一床被子。我胡亂洗了把臉,就窩進了冷冰冰的沙發,不知怎麼搞的,突然心裏一酸,想起了周華健的那首《孤枕難眠》。

第四天,又出現了新問題。以前我老懷疑妻患了“潔癖”,我一天不換襪子,她就會婆婆媽媽嘮叨半天。而現在,我換洗的衣服襪子在衛生間砌成了一座山,她竟也不聞不問好像沒看見。當然,這個問題也攔不住我。上班的空隙,我悄悄溜進超市買了一打新襪子,心裏盤算,講點衛生應該可以堅持到月底了。

俗話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這天,我接到父親的電話,說媽媽在家裏突然暈了過去,正在醫院急診室搶救。我打的趕到醫院的時候,妻先我一步趕到了,她正焦急地徘徊在急診室外,眼睛紅紅的。接下來,妻在醫院伺候了媽媽半個月。我每次去的時候,鄰床的病號都誇我娶了一個好媳婦,比閨女伺候得還仔細、還耐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