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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卑微
父親的是位普通且平常的人,而且在好些方麵是個極端卑微的人。這麼說,是因為他……
那年,小亮七歲。七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當親戚家有紅事的時候,父親總是興致勃勃地帶他去,到了那兒,要吃上一頓肉菜大米飯,那香味兒幾天都會在唇邊停留,別提那多帶勁兒了。每當這時候,父親總是說,吃,吃飽了幾天就不會餓了。因此,小小年紀總是把肚子撐得圓圓的,像個皮球。長大了以後,小亮才知道,這全是因為家裏沒錢的緣故。
等小亮上學後,學費就成了家裏的重要開支。每當小亮一周後來到家裏,他就感到家裏的黑道日到來了,父親、母親、哥哥等都愁眉苦臉的,為了他一周的生活費,也許就是二十塊錢。為了這二十塊錢,父親得跑夠十多家才能湊夠,往往都是自已本家的人,或者幹脆說,是父親說盡好話才借來的。人家肯借的唯一理由是,父親是個木匠,給他們做床、窗戶時可以少要錢或不要錢。
小亮上大學時,生活費日漸高漲,每月至少要五十多塊錢。這可愁壞了父親。家裏養成的兩頭豬成了家裏的銀行,每天,母親都要禱告,千萬別讓這兩頭豬生病,否則一家人的生計將成問題。家裏的幾隻雞,也不敢好好司鳴,生怕逢年過節時,成為家裏的盤中餐。
轉眼間,小亮的哥哥在外麵做生意有了起色,父親當即說,以後,你們顧著自己就行,不要管家裏的事情。小亮竟也神奇般地從教師一躍成了機關裏的一名幹部。說起來,是讓農村裏所有人羨慕的一家子。
天有不測風雲。小亮家要拆遷了,這是大勢所趨。用小房換大房嘛。換個環境好的,雙氣入住的,這當然要比原先住的好多了。但有一樣,當小亮搬走時,人家要求是,不準他搬走任何東西,也就是說,把自己的日常用品拿走,門、窗等必須留下來。
這夜,小亮的父親偷偷地從老家跑了過來,十多裏路。他來到小亮的家裏,很快地就把燈泡、水管、窗戶玻璃、門等都卸了下來。把一輛機動三輪車塞得滿滿登登。可等走的時候,卻被守候在一邊的拆遷辦的人堵住了,父親竟說,我是收破爛的,人家賣,我願意買,你找主家呀,別堵住我不放,跟我沒關係,我是花了錢的。
人家就找小亮,小亮啞口無言,沒法就答。
後來,小亮回老家,跟老父親說起這事,父親得意洋洋地說,你們年輕人就是缺少經驗,這些舊家什不顯山露水地就節省好多錢,那樣兒拿到咱農村就是好物什,你得知道怎麼過日子呀。
小亮沒說什麼,隻是在家裏那疙瘩傳開了,小亮他爹真是見小,家裏的物件弄得幹幹淨淨的。
當然,也有人羨慕。誰讓他們沒有這樣一位父親呢,隻好吃個啞巴虧了。
送柿子
一大早,李大爺就出了門,他提著一個籃子,籃子裏是他精心準備的柿子。
李大爺拿的柿子有兩種,一種是紅柿子,他怕火烘的柿子有煙熏味,就專門到樹上摘紅柿子,保留著天然的紅和甜味。一種是用水缸“濫”的柿子。用鋸沫把一個大水缸圍起來,點著了,還不能讓他燃燒,而是始終保持溫度,整整二十四小時後,柿子就去掉了澀味,還保留著原有的顏色。本來這種柿子可以用酒蘸著,用塑料袋子密封起來,兩三天後就可以取食。可李大爺怕這種柿子有酒味,就專門守在家裏用大水缸來“濫”柿子。並且挑選了五十個好看的柿子和十多個從樹上摘下來的紅柿子來到了城裏。
來城裏幹啥?他要去縣武裝部。他從家裏坐上城鄉快客。直接到城裏的十字街口,一下車就問旁邊的小攤主。小攤主問:你買臭豆腐嗎?李大爺趕緊捂著鼻子走了,心說城裏人咋啥都吃,這麼臭能吃嗎?他又轉向另一人攤子,是買串串香的。這個攤主挺客氣,衣著樸素,看來也是從農村裏出來的。她看著李大爺親切地問:您有啥事嗎?李大爺問:就是想問問武裝部在哪兒?那姑娘漲紅了臉,搖了搖頭。李大爺心說,這地方應該是個大地方呀,咋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