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類的性生活(3 / 3)

如果嬰兒能夠說話,他無疑會宣稱吸吮母乳的動作是其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事情。他這樣說不能算錯,因為在這種單一的動作裏,他可以同時滿足兩種具有重大生命意義的需要。因此,當我們從精神分析中了解到這一動作所具有的心理意義有多少保留終生時,我們並不感到驚異。吸吮母乳是整個性生活的起點,是後來每一次性滿足的無與倫比的原型,在需要時,它常常可以通過幻想來自慰。這種吸吮牽涉到使母親的乳房成為性本能的第一個對象。至於這第一個對象對以後的每一個對象的選擇有何重要意義,以及對我們性生活的邊緣領域裏的改造、替代有何深刻的影響,這是我無法向你們解釋的。但首先,一旦嬰兒在其吸吮活動中放棄了這一對象,他就會用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代之。他開始吸吮自己的拇指或舌頭。通過這種方式,他使自己不必依賴於外界事物也能獲得快感,並且,他還將興奮擴大到身體的第二種區域,以增強這種快感的強度。性感區在產生快感方麵並不是同等的。正如林德納醫生所報道的一樣,嬰兒在感覺周圍事物的過程中發現了由其生殖器所提供的特殊的興奮區域,從而找到了從吸吮到手淫的途徑,因此,這是一條極為重要的經驗。

在認識這種快感式吸吮的過程中,我們已了解了嬰兒性生活的兩個關鍵的特點。為了滿足其主要的機體的需要,嬰兒表現出自淫(auto-erotically)行為——亦即,他在自己身體上尋求和發現其性對象。這可以從營養吸收方麵看出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排泄作用也是如此。我們斷定嬰兒在大小便時也有快感,不久以後,他們就會設法做這些動作,期望通過粘膜性感區的相應興奮獲得盡可能最大的快樂。正是在這裏,他們第一次(正像盧·阿德裏亞——薩洛米[1916]敏銳地覺察到的一樣)遇到了敵視他們尋求快感的外界抑製力量,窺見了內外部之間的衝突。嬰兒不得隨時排泄,而要遵從他人指定的時間。為了使他放棄這些快樂的源泉,他被告知與大小便有關的一切都是不體麵的,必須秘密地進行。在此,他首次被迫以犧牲快樂來換取社會的尊重。最初,他對其排泄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他對自己的糞便並不感到厭惡,還把它們看做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而不願遺棄,並把它們當做頭等“禮物”送給他特別尊重的人。甚至在教育的熏陶下放棄了這些傾向後,他仍對糞便評價極高,將它們視為“禮物”與“金錢”。另一方麵,他似乎還把撒尿看成是值得驕傲的行為。

我知道你們早就想打斷我的話,並大聲喊道:“真是庸俗不堪!你竟然對我們說,排泄大便乃是性滿足的源泉,而且我們在嬰兒期就利用了這一源泉!還說什麼糞便也是一種有價值的東西,肛門也是一種生殖器!所有這一切我們都不相信——但我們的確了解了為什麼兒科醫生、教育家見到精神分析及其發現都惟恐避之不及。”不,先生們。你們隻不過已忘記了我一直在試圖向你們介紹與性倒錯有關的嬰兒性生活的事實。你們為什麼沒有注意到,就大多數成年人而言,無論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肛門在性交過程中的確取代了陰道的作用?為什麼沒注意到還有許多人終生都保留著排大便時的快感、並將它視為一件重要的事情?至於兒童著謎於對解大便的動作,歡喜於對別人解大便的觀看,你們則可讓那些年齡稍大而又肯將此事告訴你們的兒童來證實。當然,你們千萬不能事先恐嚇他們,要不然他們會明白,對於這一問題必須保持緘默。至於其他你們不願意相信的事情,我想請你們去查閱一下精神分析的發現以及對兒童直接觀察的結果。我還要補充一點,對於這一問題,若要不為成見所束縛,若能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它,沒有一定的真知灼見是不行的。假使你們發現嬰兒的性活動和成人的性倒錯之間的關係令人吃驚,我也不會妄加抱怨。但實際上這種關係是不言而喻的:如果兒童有某種性生活,那麼它肯定具有倒錯的性質,因為兒童除了一些模糊的暗示之外,並沒有將性欲轉變成生殖機能的能力。另一方麵,摒棄生殖機能乃是所有倒錯的共同特征。如果性活動放棄了生殖的目的而以獲得快樂作為一種獨立於生殖的目標,那麼,我們確實可將它稱為倒錯。所以,正如你們將會看到的那樣,性生活發展的突破口和轉折點在於它從屬於生殖的目的。一切未發展到此程度、不願從屬於生殖目的而隻以獲得快樂為惟一目的的性活動,均被賦予“倒錯”這一不光彩的名字,從而遭到人們的禁止。

因此,請允許我繼續簡要地敘述一下嬰兒的性生活。我對兩種器官係統(營養的和排泄的)的說法可以在研究其他器官時得以證實。兒童的性生活的確完全是由許多本能活動所構成,這些本能相互獨立,有的試圖從本人身上尋找快樂,有的則在外界對象上尋求快樂。在這些器官中,生殖器很快躋身於顯赫地位。有些人從嬰兒期一直到青春期或青春期以後,不斷地手淫以便獲得來自自身生殖器的快樂,而不借助於任何其他生殖器或者對象。附帶說一句,手淫是一個不易盡述的話題:它是一個需要從許多角度去考察的問題。

雖然我非常希望進一步縮小這個討論的範圍,但我還得給你們講講對兒童的性研究:它們也是嬰兒的性的特征,對神經證的症狀也具有重大意義,所以不能輕易放過。幼兒對性的探究開始得很早,有時在三歲前就開始了。這種探究與性別差異無關,因為這對兒童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他們(至少是男孩子們)認為男性生殖器為兩性所共有。假如一個男孩後來發現其小妹妹、抑或一起玩耍的女同伴的陰戶,他開始時會竭力否認其感覺的真實,因為他無法想象像他一樣的人怎麼會沒有這個重要的器官。後來,他對擺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事實感到惶恐不安;並且,由於他對自己的小器官懷有濃厚的興趣,早些時候他所感到的任何威脅現在便延遲地發生了影響。於是他處於“閹割情結”的控製之下。假若他保持正常,那麼,這一情結所采取的形式在其性格的形成中會起很大的作用;假使他生了病,那麼,這一情結就會成為其神經症的起因;倘若他接受分析治療,這個情結又會成為其抵抗的原因。至於小女孩,我們可以說,由於她們缺少一個大的、看得見的陰莖,所以她們覺得非常不利,以致她們嫉妒男孩子們擁有此物。主要是由於這一原因,她們才產生了一種想成為男人的願望——這種願望以後可以在任何神經症患者身上重現,如果她們在扮演女性角色的過程中遭遇不幸的話。而且,在其童年時代,女孩的陰蒂所起的作用與男孩的陰莖完全相同:它的特點是特別容易興奮,同時它也是一個可以通過手淫而獲得滿足的區域。女孩子成為婦人的過程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將這種刺激感受性適時而完全地由陰蒂過渡到陰道口。所謂性遲鈍的婦女,就是說其陰蒂仍頑固地保留著這種刺激的感受性。

確切地說,兒童的性興趣起源於嬰兒從何而來這一問題——它與斯芬克斯所提出的問題是相同的——它多半是由對新生兒到來的自我恐懼所引起的。在托兒所裏,人們對這一問題的答複常常是:嬰兒是鸛鳥銜來的。然而就兒童而言,他對這種說法的懷疑程度常常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受到了成人欺騙的感覺使兒童深感孤獨,於是他就想獨自尋求解決的辦法。然而,兒童不能自行解決這一問題,他的未成熟的性構造使其知覺能力受到了明顯的限製。他開始假定嬰兒來自於那些吃了特殊食物的人們,卻不知道隻有女人才能生孩子。後來他意識到了這種局限,於是不再把吃的食物視為嬰兒的起源——雖然這一理論仍保留在童話故事中。當兒童長大一點時,他很快就注意到其父親在生孩子中必定起著某些作用,但他仍不能猜到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作用。倘若他碰巧看到了一次性交行為,他一開始並不將它與生孩子聯係起來,而隻是把它看做男人在企圖製服女人,或者看做一場搏鬥。這是以虐待來誤解性交。所以,假若他發現母親的床上或內衣上有血跡,他會把這看做是父親傷害母親的證據。到了童年後期,他肯定猜到了男人的性器官在製造孩子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但仍認為排尿是身體的這一器官的惟一機能。

一開始,兒童都以為嬰兒一定是從腸子裏生出來的,出生的過程便如排除糞便一般。一直到兒童對肛門的興趣消失殆盡,他們才否定這種認識,繼而代之以另一種假定,認為嬰兒的出生之處一定在肚臍或兩乳之間的區域。以這樣的方式,兒童在自己對嬰兒出生問題的探究過程中逐漸接觸到性的事實。要不然,他們會為自己的無知悵然若失,進而不理會這些性的事實,直至青春期來臨的時候。因為通常在青春期之前,他所接受的都是一種貶低的、不完全的解釋,而這通常是創傷產生的原因。

先生們,你們肯定聽說過,為了論證神經症的性起源,證實症狀帶有性的意義的論點,精神分析已使性的概念變得過於寬泛了。我現在便想請你們自己判斷一下,精神分析對性的概念的拓展是否恰當、合理。我們的拓展還僅限於足以將倒錯的和兒童的性生活包容於內的程度。換句話說,我們隻是使性的概念重新獲得了它應有的範圍。精神分析以外的所謂的“性”,則隻涉及到狹義的性生活,僅服務於生殖這一目的,常常拘泥於正常的性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