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首先患者把自己與自己的丈夫認同;通過模仿他從一個房間跑進另一個房間的有關動作,她扮演著他的角色。進而言之,我們還必須承認,桌子和桌布替代了床和床單。這似乎有點牽強附會,但我們可以以夢的象征作用的研究作為參證。我們常發現,桌子在夢中可以解釋為床。桌子和床合在一起則代表結婚,所以桌子可以替代床,床也可以替代桌子。
這一切似乎已經證明,強迫性動作有某種意義,它似乎是某種重要情景的一種表征,一種重複。然而,我們不應滿足於這些認識。倘若我們更仔細研究二者之間的關係,那麼,我們或許可以獲得一些更深入的認識——對強迫性動作的意向的某些認識。這一動作顯然以召喚女仆前來為核心。而患者向女仆展示紅斑,則正好與其丈夫所說的他會在仆人麵前丟臉這句語形成對比。於是她扮演了丈夫的角色,丈夫在女仆麵前便不再害羞了,因為斑點剛好在它應該在的位置上。由此可見,她不僅是重複這一情境,而且還延伸它,修改它,進而讓這一情境無可指責。另一方麵,通過這一動作,她也在更改著某種東西,這種東西那天夜裏使她痛苦萬分、並使紅墨水的運用成為必要。這種被她修改的東西便是性交無能的事實。因此,這一強迫性動作所說的是:“不,這不是真的。他不必在女仆麵前感到害羞;他不會是那種性交無能的人。”患者以其強迫性動作表達了這一願望,並以做夢一樣的方式,使這一願望在當前的強迫性動作中獲得了滿足。因此患者的強迫性動作的目的在於讓她丈夫比起過去來更優秀。
我所能告訴你們的有關這一女人的這一切都與此相符。或者更確切地說,我們從她身上所了解的一切足以使我們對其難以理解的強迫性動作作出上述解釋。這個女人已與丈夫分居多年,那時正打算依法離婚。但在內心裏卻總是擺脫不了他。她強迫自己忠於丈夫,於是離群索居,以免受他人誘惑;她在想象中替他開脫並使他的本性理想化。事實上,她的病症的最深層的秘密在於借此病使她的丈夫免於惡意的毀謗,使自己和丈夫的分居合理化,使他在離婚後仍然能夠過上舒適的日子。因此,通過分析這種無害的強迫性動作,我們已了解了此種疾病的主要原因,並發現了一般強迫性神經症的許多秘密。我樂於看到你們能對此例進行更多的研究,因為它兼有在所有強迫性神經症中我們都不能指望找到的各種情況。在此例中,症狀的解釋是患者在沒有分析者的任何提示或幹涉的情況下自己發現的;它的起源不是幼年時的已被遺忘的事件,而是患者成年時的仍記憶猶新的生活。我們對症狀的解釋常受到批評家的異議。但在這個特殊的案例中,一切的異議都是站不住腳的。我們不能指望在所有的情況下我們都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還有一點需要提及。這一強迫性動作雖不引人注目,卻使我們直接了解到患者生活的最隱秘的部分。對此,你們難道不感到驚異嗎?一個女人最不願意告訴他人的莫過於新婚之夜的經曆。但我們現在卻詳細了解了她的性生活的秘密,這難道是一件很偶然的事件,完全沒有更深一層的含義嗎?無疑這有可能是我選擇此例所帶來的結果。我們先別忙作出判斷,還是先看看第二個例子。此例與前例有很大差別。它很普通,是一種睡眠儀式。
一個身段姣美、天資聰穎、年方十九的女孩,作為父母的獨生女,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智力亦優於常人。小時候,她一直機靈活潑,但在過去的幾年中,卻無緣無故地變成了一個神經症患者。她動輒發怒,特別是對自己的母親;總是抑鬱寡歡,猶豫不決,疑慮重重。最後,竟承認自己不能獨自走過廣場,或穿過比較寬的街道。我們不想詳述其複雜的病情。大致說來,她的病情至少可有兩種診斷:廣場恐怖恐(agorapho-bia)和強迫性神經症。我們隻想詳細陳述以下事實:她也形成了某種睡眠的儀式,以此作為對其父母的折磨。從某種意義上說,每一個正常的人臨睡前都有自己的睡眠儀式,或者說建立了某種必要的條件,一旦這些條件未得到滿足,他便無法入睡。他將這種特定的儀式施加於自醒至睡的過渡過程中,每夜都以同樣的方式重複一次。作為睡眠的必要條件,健康人需要一定的睡眠儀式是合乎情理的。並且,倘若外部情境需要他作出改變,他也能很容易完成,亦用不著花太多的時間。然而,病態的儀式則是不易改變的。哪怕付去再大的代價,它也要得到徹底的實施。表麵看來,它也有著合理的理由,而與常態儀式的區別僅在於患者實施時顯得過於謹慎。但如果更仔細地加以考察,我們就會發現,患者為這一儀式所例舉的理由往往是不夠充分的,儀式中有些東西不能用其理由去解釋,有些則與其理由相抵觸。就我們的這位女患者來說,她也為自己的睡眠儀式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她睡覺時需要安靜,必須消除一切響聲。為此,她做了兩件事。一是讓自己房內的大鍾停止運行,將房內所有其他小鍾表移至室外,就連自己的手表也不得放在床頭櫃裏;二是將花盆和花瓶之類的東西放到寫字台上,以防它們在夜間跌落摔破,幹擾其睡眠。她也知道,所有這些確保安寧的措施的理由都隻是貌似真實的;即便將小手表放在床頭櫃上,她也聽不見它的滴答聲。事實也正是如此。我們每個人的經曆足可以證明這一點:鍾擺的有規律的滴答聲決不至於幹擾睡眠,相反,它還可以催人入睡。對於她所做的第二件事,患者也承認,即使將花盆與花瓶放在原處,它們也不致於跌落、摔碎。因而她的擔憂純粹是多餘的。在睡眠儀式中,還包含有一些其他的動作,這些動作似乎完全忽略了她求靜的需要。例如,她將自己臥室與父母臥室之間的門半開著(為此,她把各種障礙物置於開著的門口),這似乎反而會弄出許多聲響來。不止於此,儀式中最重要的還在於那些與床有關的規定。床頭的大枕頭必須不和木床架接觸。小枕頭必須疊成菱形放在大枕頭上,她的頭要正好放在這一菱形之上。蓋上鴨絨被之前,她必須先抖動鴨絨被,以使羽絨下落,使被子的下端變厚。然後,她再去擠壓這些堆積在一起的羽絨,使之重新變得均勻、平整。
請原諒,關於儀式的其他的繁文縟節,我再也不準備多講。這些細節不僅不會使我們有所收益,相反,還會使我們離題太遠。但我請你們不要忽視這一事實:所有這一切都不是實施得很順利的。她每做一事,總是擔心沒做好,都必須再三檢查、重複。她先是懷疑這個,然後又懷疑那個。結果每次都要折騰一兩個小時,其間自己不能入睡,為她犯愁的父母也得不到安寧。
對這種病症的分析不像前一位患者的強迫性動作那麼簡單。我不得不對她進行種種暗示,向她提出一些解釋的意見。對此,患者總是用一個“不”字堅決否認,即便接受了,也表現出不屑一顧似的懷疑。但在最初的否認之後,她又將這些解釋的種種可能性加以考慮,注意收集所引起的與它們有關的聯想,追憶相關的一些事實,試圖找到某種聯係。最後,她自覺自願地接受了我所有的解釋。此後,她逐步減少那些強迫性措施,到治療結束之前,她甚至已完全拋棄了她的睡眠儀式。你們應該知道,在沒有完全弄清病症的意義之前,類似於我們現在所進行的分析工作是不包括對任何單個的症狀的係統治療的。相反,我們不得不經常舍棄某個特殊的主題,並期望著能夠在其他方麵對它重新涉及。因此,下麵我將要告訴你們的有關這一患者的症狀的解釋,其實是由許多研究結果綜合而成的。我們的研究工作常為其他工作所打斷,這些研究結果的獲得往往曆時數星期、甚至數月。
我們的患者逐漸認識到,時鍾正是作為女性生殖器的象征才於夜間被移到室外的。鍾、表——盡管在別處我們還可找到對它們的其他象征解釋——可以成為女性生殖器的象征,這是因為,女性生殖器也像鍾表一樣有周期性的變化及相同的時間間隔。女人常自誇自己的月經如時鍾一樣有規律,便是例證。然而,我們的患者的焦慮特別指向於時鍾的滴答聲會擾亂她的睡眠。鍾的滴答聲可比作性興奮時陰蒂的悸動或顫動。事實上,這種令她苦惱不已的感覺曾多次使她從睡夢中驚醒。由於害怕陰蒂勃起,所以她每夜必將所有運行著的鍾表全部移至室外。像所有器皿一樣,花盆和花瓶也都是女性的象征。因此,謹防它們在夜間跌落、摔碎的確有一定的意義。我們都知道在訂婚儀式上打破一個花盆或盤子這一廣為流傳的習俗。在場的每一個男人都取走一碎片。我們可以把這種做法看做是男人們遵從了一夫一妻製建立以前就形成的婚姻規定,因而不再聲稱新娘為己有的一種表示。這個女孩將這一儀式與她睡眠儀式的相關部分聯係起來,由此便產生了某種回憶和一些聯想。還是在孩提時代,有一次她拿著一個玻璃杯或瓷瓶,忽然失足跌倒,割破了手指,流血不止。長大以後,她對性交的事逐漸有所了解,因此,生怕自己在新婚之夜不流血而不能證明自己是處女。所以,她謹防花瓶跌碎,就是要拋棄那整個關於貞操和初次性交流血等事件的情結——也就是要擺脫那種既怕流血又怕不流血的情結。但,這種恐懼與她為避免噪音而采用的種種防範措施之間,其實隻有相當遙遠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