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們就不能作為觀眾親自參與精神分析治療了。你們隻能從別人那裏獲悉有關治療的情況。嚴格說來,你們隻能憑借傳聞了解精神分析。由於你們是通過間接的方式獲得有關精神分析的知識的,因此,你們將發現要對精神分析作出自己的判斷相當困難。顯然,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們對報告人的信賴程度。

現在讓我們暫且假定諸位正在聽講曆史,而不是聽講精神病學,並假定教師正在講亞曆山大大帝的傳記及戰功。你們有什麼理由對他所講的話信以為真呢?乍一看,他們談到的情形的不可靠性似乎更甚於精神病學,因為曆史教授和你們一樣也未參加過亞曆山大的戰事。精神分析者則至少可以告訴你們他曾親身參與過的一些事情。但是在適當的時候,我們還是可以找到一些證據來進一步證實曆史學家所告訴你們的東西的。他會叫你們參考古代作家們的記載。這些人要麼和亞曆山大同時,要麼比他稍晚——也就是說,他會叫你們閱讀迪奧多羅斯、普魯塔克、阿利安等人的著作。他會向你們展示那些幸存下來的錢幣及亞曆山大石像的複製品,同時他還會給你們看龐貝人在伊索斯戰役的鑲嵌式照片。然而,嚴格說來,所有這些證據隻能證明古人已相信亞曆山大的存在,確信他的戰績的真實性。現在你們的批評可能又要開始了。於是,你們就會發現,並非所有關於亞曆山大的記載都是可信的抑或都可以在細節方麵經得起證實。但是我並不以為,當你們在離開教室時,你們會對亞曆山大大帝的存在產生懷疑。你們作出這樣的決定主要基於兩種考慮。第一,教師決不會硬要你們相信連他自己都表示懷疑的史實;第二,所有史書上描述的史實大多是千篇一律的。假如你們想要檢測這些史實源出何處,那隻需要考慮一下相同的因素——消息提供者可能的動機和他們所提供的證據是否一致。這種檢測的結果無疑會證明,亞曆山大的確是無可懷疑的,但是像摩西或尼羅特這些人,其情形卻大不相同。以後,你就會明白關於精神分析的消息提供者的可靠性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懷疑。

現在你們有權提出另一個問題了。如果精神分析既沒有客觀的證據,又沒有證實的可能,那麼人們怎樣去研究它,並相信其主張的真實性呢?的確,研究精神分析並非易事,而且對它有深入研究的人為數也不多。但是要研究它還是有一種切實可行的方法。可以從研究自我的人格來入手。這種自我研究與所謂的內省並不是同一碼事。當然,如果有必要,也可把它歸入內省一類。在受過一些技術方麵的指導之後,有許多日常的和熟悉的心理現象,亦可成為自我分析的對象。通過這一方法,你們不僅可確信精神分析所描述的那些過程確有其事,而且還會相信其觀點的確是正確無誤的,雖然這種方法對進步也有一定的限製作用。倘若你讓自己親自接受一位富有經驗的分析者的分析,體驗對自己進行分析的效果,利用機會學會分析者的微妙技巧,那麼你就會學得更好些。當然,這種學習方法雖好,卻隻適用於個人,並不適用於全班。

精神分析展示於你們麵前的第二種困難並不是它本身固有的。女士們、先生們,我必須讓你們自己對這一困難承擔責任。因為你們是學醫的。你們所受的教育指導著你們的思維,而這種思維又使你們遠離精神分析。醫學訓練使你們常常將機體的機能和失調建立在解剖學的基礎之上,使你們從物理學和化學的角度來看待他們,用生物學的觀點作進一層的解釋,而從不稍稍注意於精神生活,不知道精神生活是複雜的機體所達到的最輝煌的成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你們才對思維的心理方式感到陌生。你們已習慣於懷疑它,否認它具有科學的屬性,並把它交給外行人、詩人、自然哲學家和玄學家。無疑,這種局限會妨害你們的醫學活動的開展。因為,作為人類所有的關係的規則,病人最先展示給你們的就是其精神生活。我擔心,你們將不得不讓那些你們本來就輕視的江湖術士和巫師們收到一部分你們正想收到的治療效果,以作為對你們忽略精神生活的懲罰。

我知道,你們以往教育中的這一缺陷是情有可原的。在學校裏,沒有一種附屬的哲學科目可以為你們的醫學目的服務。大學裏所教授的思辨哲學、描述心理學,抑或所謂的實驗心理學(它與感官生理學關係極為密切)均不能幫助你們理解心身關係或了解心理功能的失調。的確,作為醫學的一部分,精神病學已開始講述它所觀察到的心理失調,並把它們彙集成種種臨床著作。但有時就連精神病學者本人也懷疑他們的這些純粹描述性的假設是否稱得上科學。對這些著作所描述的各種症狀的由來、機製及其相互關係,人們不得而知。它們在大腦的解剖結構中要麼找不到相應的變化,要麼找到了變化,卻無法對它們作出解釋。隻有當這些心理失調被斷定為器質性疾病(organic illness)的間接結果之後,它們才有治療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