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對鑼聲非常敏感。
那個年代,陳老被打成走資派,每天被揪到台上批鬥,被架到街上遊街。走資派們每天被戴著高約二尺的紙帽子,拴螞蚱般被拴成一長串兒,在密集的鑼聲中,從四條街上遊來遊去。那陣勢蔚為壯觀,從高俯瞰,滿街的白紙帽子,如水流淌,若過陰兵般。說是走資派,但很多人卻不知自己到底“走資”了什麼。即使是貨真價實的走資派,但個個的素質似乎都很高。那時人們對遊街已經習以為常。仿佛遊街已成了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就像柴米油鹽醬醋茶,隻要是人,誰都可以接受。
陳老每每向我們談論那段生活時,總是不無感慨地說:“那時人們的思想覺悟真是高啊!白天遊街,夜晚揪鬥,但誰也不感到累,情緒是那麼飽滿高漲!每當鑼聲一響,不用喊,我們這些走資派就會自覺地找出紙帽子扣在頭上,若雨後蘑菇朵一樣,從大街小巷湧出來,齊齊集結到一個地方準備遊街……”陳老說著,幽幽地歎一口氣,“那時的人真馴順聽話呀!我們對鑼聲,總是條件反射般地敏感……”
陳老所言極是。有幾次我們談話時,碰巧街上來個耍猴的,當鑼聲輕輕地敲響,陳老又手忙腳亂地在屋裏翻找當年的紙帽子。
陳老落下一個病根子。一年四季,倆耳朵上都要捂著棉耳套,耳朵又腫又大,像在對人們昭示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