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爺被作為“地富反壞右”揪出來。
窯爺從此在人們的監督下進行勞動改造。
接受改造的窯爺，一切行動聽指揮，就連放屁、屙屎、撒尿，都得事先打個小報告，隊長批準了，才能“按部就班”逐項逐項地進行。平素想請個假，出趟門，都是|“難於上青天”的事情，隊長不但不批準，還會對窯爺兜頭一頓猛訓，罵得狗血淋頭，窯爺還要唯唯諾諾，連聲稱是。
這天有人從大劉莊捎回噩耗：窯爺的遠房舅娘“升天”了。遠房舅娘膝下無嗣，唯一隻有窯爺這麼一個沾親帶故的親人。披麻戴孝摔火盆，自然是窯爺義不容辭的義務。
窯爺從田畈收工回來，連腳都沒顧得洗，遂夾一雙破單鞋在腋下，連夜趕到了大劉莊。
窯爺這一去，隊長暴跳如雷。窯爺臨走時連聲招呼都不打，實在使隊長忍無可忍，憤慨至極，這簡直是老和尚打傘——無法（發）無天！窯爺去了五天，隊長在村裏罵了五天，咬牙切齒一再說：“他娘個羔子！改造時還不老實，回來看老子怎麼收拾他！”
窯爺回來後，隊長真的停工召開了群眾大會。隊長讓窯爺站在土台上，一字一頓地說：“你丫的走時連假都不請，還一去就是四五天，想反了你呀！”
窯爺低聲分辯：“我請假了……”
隊長當頭斷喝：“操！你甭屬鴨子的，死到臨頭還嘴硬！村裏就老子一個人批假，你向誰請了？你今天不用狡辯，你必須說清楚，否則——哼！”隊長說著，狠狠地剜了窯爺一眼。
窯爺卻不卑不亢，理直氣壯地把隊長領到一間光線昏暗的小屋裏。
窯爺對愣在堂屋裏發愣的隊長，指著牆上的一幅畫：“我是跟毛主席他老人家請假的。那天我跪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腳下，說：‘老人家，我舅娘老了，我要請假哩！’毛主席他老人家當場笑著答應了！我又問：‘老人家，批幾天哩？’他老人家把手一揮說：‘五天！’這不，我全是按照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旨意辦的，你們還想不答應不成？！”
隊長仔細瞅著牆上的一張畫，畫麵上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正在微笑著作揮手的姿勢。
隊長和所有在場的群眾，一時都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