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的等待著,就像是夏季蟄伏在聲聲呱噪底下的蟬,躲在樹蔭下,等著外麵轟鳴炸裂之後,她的金蟬脫殼,她的卷土重來。到時候,再沒有人能搶走她的東西。
她和重霄自小一塊長大,她很了解周重霄。
他話那樣少,他向不願跟別人解釋,哪怕那個人是他最親近的人。相信就是相信,不信就是不信。他是個桀驁驕傲,極有自信的人。
可梁娉不同,不管她表麵裝得有怎樣自信驕傲,可骨子裏的她,缺乏安全感。他們的婚姻建立在旁人的要求和勉強基石之上。在誤會發生的時候,她需要他的解釋,她需要他給她安全感才會不往後退縮。偏偏,重霄不可能浪費時間對她解釋太多不必要解釋的東西。
而為了她高美雲的聲譽,周重霄也不可能對旁人說太多。
對,旁人,哪怕他們兩個已經是正式的夫妻,她梁娉也隻是旁人。
等待的時間裏,美雲變得快活。她每天都起得很早,早早的到醫院工作,很快活,看似回到了她自己的生活裏來,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繃得很緊,她的每一個神經末梢都在關注著督軍府。關注著周重霄夫妻倆的一舉一動。
他們兩個吵架,冷戰,互不退讓。
她一日比一日高興,勝利就像是掛在樹梢頭的月亮,隻要她一伸手,立即就能得到。
可,月亮終究隻是高掛在蒼穹的月,看似能叫人觸手可及,卻並不是真的近在眼前。
周佩芬和周重瑞兄妹兩個在周家鬧得天翻地覆,一個要尋死,一個被周重霄斷了手指。她被緊急喚了過去。
高美雲向瞧不上那兄妹兩個,一個隻知道爛賭狎妓,一個卻對自己的兄長藏著那樣不/倫的心思,他們兩個的死活,和她有什麼關係?
可她還是興衝衝的去了。她更想要見一見周重霄和梁娉,不,她更想要見一見梁娉。她已準備好見到梁娉那失望又痛苦的神情,見到那灰頭土臉的梁七小姐。
她滿心歡喜的到了督軍府上,得到的卻並不是那麼回事。
他在聖誕夜的時候給梁娉送了禮物,他把他母親留給他的戒指給了梁娉。
那隻戒指,在老督軍離世的時候,是親自交給了她的兄長高振嵩,作為定親的信物,交給她的。原是她的!可她在登報和周重霄脫離未婚夫妻關係之後,他到學校,和她說明尊重她意見之後,在他和梁娉結婚之後,她賭氣還了給他。
原以為,這隻戒指總有一日還將回到她的手上,現在,他卻轉送給了旁人。
她知道那隻戒指對他的意義有多麼的重大。他母親是他生命最重要的人,那隻戒指是他母親留下話來,要交給未來兒媳婦的。他就這樣輕易的給了梁娉,在他,是已經認同了梁娉,是已做好了要和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女人走一輩子的決定。
高美雲喪魂失魄,幾再無一秒可在督軍府上停留。她茫茫然的收拾了東西,立即就要逃回自己府上去。可折磨總沒有結束的時候,他親在找到她,請她到他的院子裏去一趟,說他的太太有些不舒服。
他不再直呼梁娉的名字,他說“太太”。這兩個字,像是兩把匕首,毫不留情的戳入她的心胸,她臉上帶著微笑,心裏卻在下著漫天的大雨,那雨水是血紅的顏色,是她的鮮血。
她不能拒絕,不能說“不”。她不能在他的麵前表現出對他那個妻子的厭惡,為了不叫他發現她心底的陰暗和怨恨,她還要微笑著,一邊關懷著他的那個妻子,一邊強作鎮定,與他去見那個,叫她恨毒了,恨不得殺掉的女人。
她是一醫生,救死扶傷才是她該做的事情。自她選擇這個職業,從事這個職業開始,她總懷著憐憫和慈悲的心去照顧和救助每一個病患。在她的眼裏,病患不分好壞,隻要是到了她的手上,她就有義務,竭盡所能的幫助他們,救助他們。她從未有過殺戮的欲望。可是在那一瞬間,她起了殺心。她想要殺了梁娉,殺了那個奪走她一切的女人。
可能隻有殺了她,才能將原該屬於她高美雲的東西奪回來。
即便她那樣怨恨,那樣憤怒,那樣的不可容忍,可到了周重霄他們住的院子裏,美雲仍勉強說服自己,令自己微笑著,逼拿出她身為醫生的基本態度來。
她坐在堆花沙發上,滿腹心事,兩隻手攪弄在一塊。指甲時不時刮到她的手掌心,有微麻的疼。她目光垂落著,沒有知覺一般。
忽忽聽得“砰”一聲響,就看到周重霄毫無風度的扛著一個天青色睡袍的女人出來。
她嚇了一跳。
認識周重霄這樣久,從小到大,她從未見過他有這樣不體麵的時候。
簡直像是一場鬧劇。
而鬧劇的主角竟會是她心中向沉穩湛然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