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方仍舊能夠聞到炮火硝煙殘留氣味的這時,衣香鬢影與樂聲重重裏,真有一種令人心魂不安的寒冷。
人是這樣熱血,見著傷懷歡喜也要血液沸騰,止不住熱淚盈眶。人又是這樣冷漠無情,前方的屍首還未冷卻,這裏卻響起了音樂,開啟了美酒。
杯盞搖曳間,有女子的嫵媚歡笑,也有男人的高談闊論。
梁娉被捆縛在舞台前方,鋼琴側前圍擋著的一架屏風之後,王淵文穿著洋西裝,頭發梳得筆順,折反了燈光的眼鏡,似令他的臉上也帶了不少的得意和生氣。
他一根手指按在梁娉身後的椅背上慢慢的敲擊著,眼睛瞧著屏風對麵那隱隱幢幢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
他慢慢蹲下來,伸手握住了梁娉被捆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微笑著抬眼看向她:“你很想見到他罷,別心急,很快我就讓你見他。”
梁娉想要發聲,口中被堵住,隻能不停的呼吸,急促的喘息,用瞪大了的眼睛望著他。
“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你在懷疑我?還是......”
王淵文握著她指掌的手忽然一收,將梁娉的指節一折,疼得她身上直冒冷汗,不住的顫抖著。
“還是在厭惡我!”
“顰顰,你別厭惡我呀,不管我怎樣變,不管我做什麼,我總是待你最好的。”
王淵文露出神經質般的微笑,起身湊到梁娉的臉頰上,輕輕的嗅了嗅:“你身上的氣味總是這樣好聞,叫人心裏無端的甜蜜。”
忽聽到前方的鋼琴一下響起,鋼琴師坐了下來,一首小步舞曲歡快的響起。
“好罷,你先睡一會。”
他自懷中抽出一張手帕來,蒙住了梁娉的眼睛。
梁娉眼前頓落入黑暗,聞得他腳步漸漸遠去,她再度掙紮,卻無法掙脫捆縛。
大廳裏忽燈光赫然亮起,原已明亮,現在卻像是將所有的燈光都集中到了此刻,越發顯得主人家的殷勤好客。
原三三兩兩聚在一塊談話的男男女女都朝著大廳門口望去,全場驟然肅默。
掩在人群之中的王淵文臉上帶著譏諷,從侍從盤中拿了一杯酒水,半遮掩在麵前。眼見著傅建榮走進門來,隨之而來的是其子傅學為和方誌清兩人。
人群裏悉悉索索,有人在不住談論著。
誰不知道就在湘楚邊界,傅建榮靠著偽滿洲國的支援,剛和傅學為及方誌清帶領的軍隊打了一仗。心道這方省長是有點本事,竟能將這樣王不見王的兩路人馬都請了過來。
先不過傅建榮父子現在正是你死我活的時候,那方誌清當年被趕出東北,被喝令再不準回到北邊來,也仍是茶餘飯後可談的一樁事情。
現在好了,這是多少年難見的一樁景象都在這時出現了。
便有人暗下議論,今天這一場宴會,不知會不會出現難以收場的局麵。
那方省長在萬眾矚目裏笑盈盈的迎了出來,夾雜在中間,將兩方人馬一左一右的分隔開,端著他那一張看著憨厚老實的臉龐,竟安然無恙的將幾位大神佛請進了大廳裏。
一首鋼琴曲正好談完,竟響起一首激烈的、狂熱的匈牙利狂想曲。
梁娉被那即在耳旁的樂聲激得耳中轟鳴,眼前一片黑暗,手腳又被捆縛著。有一瞬,她像是完全跌落到了黑暗裏,連掙紮也徹底忘記了。
忽然,隻隔著一扇屏風的樂曲聲停了下來,她耳中嗡嗡的響,有誰的聲音鑽到了耳朵裏。
那人說道:“歡迎大家的前來,在這樣令人勞累的時光裏,快樂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情。今天就讓我做一個東道,請大家喝一杯酒,跳一個舞,請大家快樂快樂罷。”